见钱左岸僵着不接，他直接把钱塞进对方手里：“这钱，不算借，我也没钱借给您。您看我这新房就是个空壳子，都没钱装修，一家老小还挤在这破猪圈屋里。”
“这钱，您拿回去，是买米下锅，还是给弟弟妹妹添件遮寒的衣裳，都随您。但话我说前头，您要是往后还这么混日子，就别怪我这外甥不给您开门，不留情面了！”
钱左岸捏着那十块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在满屋子人无声的注视下，如坐针毡。
他猛地站起身，讪讪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灰溜溜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寒风立刻灌了进来。等他走远了，隐约还能听到雪地里传来一声不甘的“呸”和模糊的咒骂：“……神气什么……有几个臭钱……”
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和尴尬，汪细卫缓了缓情绪，对老赵头抱歉地说：“赵叔，让您看笑话了。”
老赵头摆摆手，磕了磕烟袋锅：“嗐，这有啥。谁家锅底没点灰？你这舅舅……唉，真是枉为人父！可惜了你那舅妈，多好一个女人，当年真是……”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这时，潘高园默默站起身，端起桌上那几盘被钱左岸动过的菜，毫不犹豫地全部倒进了门口的泔水桶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心。
汪细卫看着妻子的举动，心里明白，这不是嫌弃穷，而是厌恶到了骨子里。
他忽然想起听说过的，旧时大户人家嫌弃穷人，会摔掉被用过的茶杯。
此刻，他在想那种心情，可能不是因为贫富，而是因为对方彻底失去了作为人的尊严和体面。
经过这么一闹，潘高洁也坐不住了，起身要带着孩子和老人回家，原本温馨的聚会气氛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汪细卫连忙拦住她，对潘高园使了个眼色。
潘高园会意，转身走进里屋，拿出两叠用皮筋扎好的“大团结”和一大早就准备好的、装满临乡点心和糖果的布袋子，不由分说地塞到潘高洁手里。
潘高洁连忙推辞：“这怎么行！使不得！去年给的钱还没用完呢！”
汪细卫语气坚决：“姐！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一个人撑着这个家，伺候老的照顾小的，没办法挣钱，不容易！建礼建佳读书要钱，穿衣吃饭要钱，老爷子身体也要顾着。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
潘高园也拉着姐姐的手说：“就是，姐，我平时忙不过来，哪次不是把你叫来帮忙？我可从来没跟你客气过。这点东西和钱，你必须拿着！”
潘高洁推辞不过，眼睛微微泛红，只好接了过来，声音有些哽咽：“……总让你们破费……”
“破费啥！”汪细卫笑着说，“钱就是拿来花的。看着建佳长个子，建礼成大小伙子，比什么都强。姐，你和老爷子也别太省，该吃吃该喝喝，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姐姐一家，喧闹的木屋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火塘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汪细卫看着依旧绷着脸、情绪低落的潘高园，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问：“还怄气呢？”
潘高园靠在他身上，闷闷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厌恶：“嗯，一想到他那样子，就觉得恶心反胃。”
汪细卫叹了口气，无奈地拍着她的背：“唉，摊上这么个亲戚，能有什么办法……以后，估计也不会再给了。”
潘高园在他怀里说，“其实你还不如直接给那两孩子买点衣服鞋子之类的，这钱给他估计就是丢水里了。”
汪细卫说：“还有着姐姐一家人看着呢，十块钱说少也不少了，要不然你以为他会走？反正过了这次，估计不会再来了吧？”
他说出这句话，心里却并没有那么确定。
这狗日的日子，谁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幺蛾子？
但此刻，他只能这样安慰妻子，也安慰自己。
屋外的风依旧呼啸，屋内的夫妻俩相拥着，在温暖的炉火旁，寻求着彼此的一丝慰藉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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