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新粱犹载旧风雪,孝帛难量心秤痕
钱左秀挎着个旧布包迈进沙硕地院子时,日头正毒辣辣地晒着堂屋里新贴的地砖。
她眯着眼打量这座气派的新房,嘴角越撇越狠。
新刷的白墙亮得晃眼,门楣上还雕着花,连鸡窝都比老宅的讲究。
“哎哟喂!”她尖着嗓子跨进堂屋,布鞋底在浅蓝色地砖上蹭出灰印子,“这是要当皇宫啊?”
正在给乡亲们倒茶的潘高园手一抖,茶水洒在八仙桌上。
杨春燕忙接过茶壶,小声提醒:“园嫂子,你婆婆来了。”
钱左秀也不理人,径自往楼梯口走。
手指在红松木扶手上重重一刮,见没沾灰,鼻子里哼出声:“木头倒是好木头,可惜喂了白眼狼!”
围观的乡亲们顿时安静下来。
几个妇人互相使眼色,有个老汉默默把板凳往后挪了挪,汪家老太的泼辣是出了名的,他们可不敢沾惹。
“娘,您坐。”潘高园端来新沏的茶,塑料杯被攥得微微变形,“细卫去接师傅师娘了,一会儿就回。”
钱左秀一巴掌拍开茶杯:“少叫我娘!你们盖好这金銮殿的时候可想起娘了?”茶水泼在潘高园手背上,立刻泛起红痕。
她叉腰指着吊灯骂:“装这大白灯笼给谁照丧呢?瓦数这么大不要电钱?”又跺脚踩地砖:“滑溜溜的想摔死老太婆?”
最后冲到厨房敲灶台:“瓷砖贴给灶王爷看呐?能多长二两肉?花这些钱干啥?”
乡亲里有人憋不住笑,赵寡妇用头巾捂嘴:“左秀婶子,人家这是省柴灶,可好用了。”
“省柴?”钱左秀唾沫星子喷老远,“省下的柴火够喂白眼狼了!有钱烧的慌咋不孝敬老人?”
她突然扯开布包,掏出件破洞的汗衫:“看看!你公公还穿这破布头呢!你们倒睡上雕花床了!”
潘高园胸口起伏几下,忽然蹲下身捡起茶杯。
再抬头时脸上带着笑:“娘说的对,是该孝敬。”她走进卧室抱出床新棉被,“这床被子原本就是要给二老送去的。”
钱左秀刚要接,却见儿媳转身把被子递给杨春燕。
“燕子,劳你跑趟腿,把我木屋里那床旧的拿来!娘说得对,新的太铺张,旧的补补还能用。”
围观人群响起抽气声!这可是撕破脸了啊!
钱左秀脸涨成猪肝色,指甲掐进手心:“你作贱谁呢?”
“哪敢作贱娘。”潘高园声音依旧柔柔的,眼睛却扫向众人。
“我和细卫净身出户时,就带着两床破被褥。现在每块砖每片瓦,都是细卫没日没夜挣出来的,是我背着大狗子在工地做饭换来的。”
她突然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道疤。
“怀小秋葵八个月还在工地做饭,被溅起的汤烫成这样,为的啥?不就为有口饭吃不为难二老吗?”
人群嗡嗡议论起来。老会计家婆娘说了句公道话:“细卫媳妇没说错,他们分家时确实啥也没拿。当家的回来还跟我说,这小两口熬不过去那个夏天呢!”
钱左秀跳脚骂:“放屁!当时不是给了他们一袋子粮食,几块肉嘛?是他们自己要闹着分家的!”
“娘记性真好。”潘高园从抽屉取出个记账本,“还有一张瘸腿的桌子和两床破棉被呢。”
她翻着泛黄的纸页,“从老宅拿了些什么东西,细卫都记着呢,这些账也记着呢。”
记账本在乡亲手里传开。有人念出声:“腊月二十八,上门送年礼两百块……”
钱左秀突然过来要抢过本子,被赵寡妇拦住:“婶子!这上头还记着去年给你送了五十块呢!”
满屋子人顿时炸了锅。
几个老人摇头叹气:“细卫俩口子不容易啊!”
“当爹妈的不能太偏心!”
正在闹腾,大狗子突然举着拨浪鼓从里屋跑出来,看着屋里闹腾的人和娘,不知所措。
钱左秀见吵架吵不过,开始了她的杀手锏,就是在地上打滚撒泼。
她扯乱自己的头发,在地上打滚,然后躺在堂屋沾满脚印的瓷砖上,拍着瓷砖,就开始数落骂娘。
正在这时,汪细卫领着师父师娘刚踏进院门,就听见堂屋里传出杀猪似的哭嚎。
钱左秀四仰八叉躺在浅蓝色地砖上,黝黑油腻的头发沾着瓜子壳,布鞋底一下下蹬着崭新的踢脚线。
“都来看看啊!”她拍着大腿哭喊,“我肠子里爬出来的狼崽子!住金銮殿让老娘睡老宅啊!”
“发财了就不要爹娘了啊,天打雷劈的,被狐狸精迷了心啊!”
围观的乡亲挤了半屋子。
赵寡妇倚着门框嗑瓜子,壳吐得满地都是;
老会计媳妇想说话,又闭上了嘴;
有些老头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雾缭绕里眯着眼看热闹;
几个半大孩子扒着窗台,被塑料布挡着看不真切,急得直跺脚。
李池卫一把按住要冲过去的汪细卫:“浑小子!还想动手不成?”
师娘悄悄拧了把丈夫胳膊,朝潘高园努嘴,正靠着组合柜发抖,手指绞着围裙边,眼圈红得像抹了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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