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墨色绒布,缓缓覆盖了太岳山北部崎岖的山地。白日里枪炮声、爆炸声、马蹄嘶鸣声交织的战场,此刻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然而,在这寂静之下,双方的力量都在紧张地涌动、酝酿,为明日更残酷的搏杀做准备。
山口联队左路纵队,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地设立了临时指挥部。这里地势平坦,视野较好,便于防御突然袭击,但也显得格外突兀和孤立。
营地周围点燃了无数篝火,将夜空映照得一片昏黄,巡逻队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在火光边缘晃动,哨兵紧张地注视着外面无边的黑暗,仿佛那黑暗中潜伏着无数噬人的猛兽。
指挥部设在一个匆忙搭建起来的大型军用帐篷里。汽灯发出嘶嘶的白光,照亮了山口次郎大佐那张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也照亮了围在简易折叠桌旁几名军官凝重而难堪的神情。
帐篷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桌子上摊放着今天的行军路线图和伤亡报告,那上面用红笔标注的一个个触雷点、狙击点、遇袭点,以及最终那个代表骑兵中队主力全军覆没的巨大红叉,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每一位关东军军官的脸上。
“八嘎!八嘎呀路!”山口次郎终于无法抑制内心的暴怒,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汽灯都晃动了几下,“整整一天!仅仅推进了三十里!阵亡、重伤失去战斗力者,超过两百人!整整一个精锐的骑兵中队,玉碎!这简直是帝国陆军之耻!是关东军之耻!”
他的低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帐篷里回荡。参谋长川口中佐、第三大队大队长伊藤少佐、师团配属的独立野炮大队指挥官吉田中佐、战车中队中队长西尾大尉,全都低着头,脸色铁青,无人敢直视联队长喷火的目光。
“谁能告诉我?”山口次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每个人的脸,“我们面对的不是八路军的主力!甚至可能不是他们的正规团级部队!
只是一群像苍蝇、像老鼠一样的小股骚扰部队!我们拥有重炮!拥有战车!拥有最精锐的帝国步兵!为什么却拿他们毫无办法?!反而被他们耍得团团转,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嗯?!”
吉田中佐扶了扶眼镜,试图用他技术军官的逻辑来解释并提出解决方案:“联队长阁下请息怒。八路军战术确实刁钻狡猾,他们充分利用了复杂地形和我军重装备机动不便的弱点。他们的骚扰部队规模极小,行动迅捷,一击即走,绝不停留。
而我军的重炮,无论是75野炮还是105榴弹炮,从接到指令、卸下牵引、构筑发射阵地、到测算诸元、装填发射,需要时间。往往等我们准备好进行覆盖射击时,敌人早已消失在茫茫山野之中。炮击,很多时候只是在浪费宝贵的炮弹和攻击毫无价值的荒山坡。”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用帝国宝贵的重炮去轰击可能只有几个人的游击队,这就像……就像用战刀去砍蚊子,效果甚微,且得不偿失。”
战车中队长西尾大尉立刻接口,声音洪亮却难掩白日的憋屈:“联队长阁下!吉田长官说得对!我的战车同样有力未逮!那些混蛋把地雷埋在根本难以发现的路上,专炸我们的履带!
战车虽然火力强大,装甲厚重,但目标也大,在山地行进缓慢,根本无法追上那些像猴子一样在山林里窜来窜去的游击队!
我们今天的推进,几乎是在为步兵排雷开路,空有铁拳却无处挥击!我请求,明日由我的战车作为先锋,发现敌踪直接开火!用机枪和火炮碾碎他们!”
“直接开火?”伊藤少佐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嘲讽,“西尾君,你的战车机枪和火炮能打多远?等你看到敌人,他们早就躲进反斜面或者石头后面了!
你除了能打得尘土飞扬,还能打到什么?难道你要把每一块可疑的石头都轰平吗?那我们的燃油和弹药储备,能支撑几天?”
“你!”西尾大尉脸色涨红,却无法反驳。白天的实际情况确实如此,他的战车机枪手对着山林盲目扫射了无数子弹,战果却寥寥无几。
“够了!”山口次郎烦躁地打断了下属的争执。他虽然愤怒,但并非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知道吉田和西尾说的都是事实。用重火力去对付幽灵般的散兵游勇,效率极低,而且正如伊藤所说,后勤压力巨大。
这时,一直沉默思索的参谋长川口中佐开口了,他的声音相对冷静:“联队长阁下,诸君,我认为,我们或许陷入了思维定式。我们一直在想如何用我们的‘铁拳’(重火力)去砸碎这些‘蚊子’,却忽略了,对付蚊子,更需要的是灵巧的‘苍蝇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川口走到地图前,指着白天遭遇骚扰最严重的几处区域:“八路军的小股部队之所以能如此猖獗,依仗的就是三点:一,对地形的极端熟悉;二,行动极其迅捷;三,一击即走,绝不恋战。我们要想有效反制,就必须改变策略,以快打快,以灵巧对灵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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