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房间时,秦峪已经悄无声息地起身。
他动作极轻地洗漱,没有看依旧沉睡的纪槐序,害怕惊醒他,也不知道此刻该如何面对他。
他先一步下楼,需要冰冷的山间空气来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当纪槐序被闹钟吵醒,挣扎着从并不安稳的睡眠中醒来时,另一边床铺已经空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窗外逐渐明亮的晨光。
他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愣了一下。
随即,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杯昨夜秦峪倒的水还在。
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颗独立包装的牛奶糖。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纪槐序盯着那颗与秦峪气场极度违和的牛奶糖,怔忪了几秒。
他最终没有动那杯水,却在洗漱完后鬼使神差地撕开了那颗牛奶糖的包装纸,将甜腻的奶香含入口中。
甜味慢慢化开,似乎真的压下了些许喉咙口的苦涩和恶心感。
换衣,下楼。
节目组已经在小院一隅布置好了简单的录音设备。
其他嘉宾也陆续到来。
晏乔看到纪槐序,挑眉笑了笑,目光在他和稍晚些才从外面散步回来的秦峪之间打了个转。
秦峪看起来休息得并不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神情却是一种收敛了的平静。
见到纪槐序,只是极快地瞥了一眼,点了点头,便去查看设备,没有像往常一样凑上来嘴贱。
这种反常的沉默,反而让纪槐序更加不自在。
导演简单重申了规则:
“倾听方只能用提供的简单乐器,如音叉、沙锤、铃铛,或者周围的环境声,击打石块、摩擦树叶等进行回应,不能说话。”
随后,各组分散到民宿周围不同的地方。
阳光已经变得有些刺眼。
秦峪和纪槐序选择的位置在一棵老槐树下,远处是朦胧的山峦。
气氛尴尬得几乎凝固。
纪槐序坐在便携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录音设备的边缘,垂着眼,迟迟无法开口。
预先想好的那些无关痛痒的经历,此刻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对着这个沉默的、甚至不敢与他对视的秦峪,他发现自己构筑多年的心理防线依然坚固无比。
秦峪没有催促。
他只是坐在对面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支简易的音叉,目光落在远处的山线上,耐心地等待着,仿佛可以一直等下去。
他的安静不同于平时的懒散,是一种全神贯注的、收敛了所有锋芒的沉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就在导演组都要忍不住提示时,纪槐序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依旧没有看秦峪,声音干涩地开口,语速很慢:
“我……第一次拿奖的时候是在……大学,一个原创音乐奖。”
他选了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开头,声音却紧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他艰难地描述着当时的场景,领奖台的灯光,台下模糊的掌声,获奖曲目的灵感来源……
词汇贫乏,叙述平淡,甚至有些混乱。
这根本算不上倾诉,更像是一段枯燥的报告。
期间,秦峪一直没有打断。
直到纪槐序提到获奖曲目里一段模仿溪流声的编曲时,秦峪忽然动了。
他拿起音叉,轻轻敲击,发出一声清脆、悠长的泛音。
那纯净的余音在空中震颤,巧妙地融入了纪槐序干巴巴的叙述里。
纪槐序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愕然地看向秦峪。
秦峪却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音叉,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然而,就是这一声恰到好处的、属于“倾听者”的回应,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纪槐序紧闭的心门一丝缝隙。
他停顿了片刻,再开口时,虽然依旧艰难,但那层冰冷的外壳似乎软化了些许。
“那首歌……后来被我改坏了。再也找不到当时的感觉了。”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遗憾和低落。
这时,一阵山风吹过,头顶的槐树叶沙沙作响。
秦峪抬起手,用手指极轻地摩擦着旁边石凳粗糙的表面,发出“沙沙”的、类似风吹树叶的声音,回应着纪槐序那句“找不回感觉”的失落。
纪槐序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秦峪那双低垂的、认真注视着石凳表面的眼睛,那双惯常含笑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纯粹的专注。
他不是在敷衍,他真的在听,并且用他承诺的方式,认真地“回应”。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攫住了纪槐序。
那根紧绷的弦,忽然就松了。
他低下头,视线有些模糊,后面的话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地滑出了口,轻得像一阵风:
“……有些东西,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就像……就像……”
就像他曾经拥有的健康,肆无忌惮站在舞台上的资格,那场重病前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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