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裂缝中,火光跳跃,映照着两人沉默的身影。
余多背对着伊晨,站在裂缝口,仿佛化作了另一块冰冷的岩石,与外面呼啸的夜风融为一体。那句“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再次将他牢牢封锁起来。
伊晨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心中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冥尊传人!九幽府!
这两个词在她脑海中不断回荡,掀起惊涛骇浪。她终于明白,为何余多的武功如此诡异霸道,为何他性情如此冰冷孤僻,又为何会引来幽冥道这般不死不休的追杀。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身处在这江湖最黑暗、最血腥的漩涡中心。
她想起小镇初遇时他的重伤垂死,想起玉皇顶上他独对群雄的狠戾与绝望,想起他毒发时无意识的呢喃,想起他为自己挡下毒针时的决绝……这一切,似乎都有了模糊的答案。
他并非生来冷酷,而是被这沉重的身份和过往,硬生生逼成了如今的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同情,混合着依旧存在的些许畏惧,在她心中悄然蔓延。她看着他那仿佛承载了万钧之重的背影,第一次没有觉得那冰冷令人望而却步,反而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心疼?
她鬼使神差地,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以……你身上的伤,你中的毒,还有那些追杀……都是因为……这个?”
余多的背影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仿佛是默认。
伊晨鼓起勇气,继续问道:“那个‘九幽府’……是很可怕的地方吗?他们……想要进去做什么?”
这一次,余多沉默了很久。久到伊晨以为他不会再理会她。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却用一种极其平淡、仿佛在诉说别人故事的语调,缓缓开口,声音被夜风扯得有些破碎:
“九幽府……并非地方。”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或者说,不完全是。它更像是一个……传说,一个传承,一个……被诅咒的秘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厌倦。
“历代冥尊,皆出自九幽。据传,那里藏着武学至高之秘,也藏着足以颠覆天下的力量……和财富。得之可掌生死,控天下。”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无数人为此疯狂,为此争夺,为此……血流成河。”
伊晨听得心神震动,忍不住追问:“那……你进去过吗?”
余多的背影再次僵硬。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和压抑。空气中弥漫开一种近乎实质的痛苦和……血腥味。
就在伊晨以为触犯了他绝对的禁忌,准备道歉时,他却用一种极其沙哑、仿佛每个字都沾着血的声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哭更难听。
“进去过?”他重复着这个词,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的冰冷和恨意,“我……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栗。
伊晨瞬间捂住了嘴,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幅景象,无法想象年幼的他如何从那种地方“爬”出来……那需要经历怎样的绝望和创伤?
她终于明白,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阴鸷和眼底深藏的暴戾从何而来。也终于明白,他为何对那玉佩如此珍视,那或许是他在那片血海之中,唯一抓住的、与“过去”和“故人”相关的……微光?
巨大的愧疚和难过淹没了她。她不该问的,不该去撕开他那从未愈合的、血淋淋的伤疤。
“对……对不起……”她声音哽咽,充满了歉意,“我不该问的……”
余多没有回应,只是背影显得更加孤寂和冰冷。山风吹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将他吹散在这无边的夜色里。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充满隔阂和戒备的冰冷,而是弥漫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悲伤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悄然拉近的距离。
伊晨不再害怕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同情、愧疚、好奇和……某种雏形初生的牵绊的感觉。她忽然觉得,自己离这个冰冷的少年,近了一些,看到了那坚硬冰壳下,一丝深藏的、或许连他自己都已遗忘的脆弱。
不知过了多久,余多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也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但伊晨却仿佛能从那平静之下,看到方才汹涌过的痛苦波澜。
他的目光落在伊晨写满愧疚和难过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淡淡道:“与你无关。不必道歉。”
他走到火堆旁,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幽冥道,不过是当年觊觎九幽府力量的诸多势力之一,也是最不死心、最为癫狂的一支。”他似乎在解释,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当年的冥尊……我的师父,以铁血手段镇压了所有叛乱和觊觎者,几乎将幽冥道连根拔起。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他们又死灰复燃,而且……似乎找到了新的靠山,或者说,新的‘主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