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金殿论血
秦昭王五十年春二月廿三,咸阳宫的青铜兽首大鼎中飘出柏叶香。
陈墨随子楚踏入章台宫时,看见李斯已跪坐在弹劾席,七只青铜匣在他身前一字排开,匣中物件用黑布覆盖,只露出一角代郡玄鸟纹刺绣。殿中气氛凝固如冰,唯有华阳夫人腕间的玉镯轻响,与吕不韦算盘珠子的韵律暗合。
“启禀陛下,”李斯的声音如霜刃出鞘,“质子嬴异身带赵国印记,又与代郡余孽陈墨勾结,其心可诛!”他挥手示意甲士打开铜匣,里面是沾染赵地泥土的衣物、代郡工匠的证词,还有——陈墨瞳孔骤缩——阿禾在邯郸别馆的梳妆盒。
“陛下请看,”李斯拈起一片玄鸟纹锦缎,“此乃代郡公主遗物,如今却在嬴异枕席间!更有甚者——”他猛地扯开子楚衣领,露出胸前用朱砂点染的胎记,“此乃代郡巫法‘玄鸟赐福’,分明是蛊惑人心的邪术!”
殿中哗然。秦王扶着龙榻的手指剧烈颤抖,那是长平之战时他听见赵军偷粮的反应。陈墨注意到,子楚胸前的朱砂胎记边缘有细小针孔——那是昨夜阿禾用代郡秘药临时点染的,晨光下竟与他天生的胎记别无二致。
“李廷尉说这是邪术?”陈墨踏前半步,解开自己的衣领,露出相伴二十年的青色胎记,“若此为邪术,陈某愿以颈血为证,恳请陛下派人查验血脉!”
秦王的目光在两人胸前逡巡,忽然想起代郡秘档里的记载:“玄鸟赐福者,胸有青痣,形如展翅,乃嬴姓嫡系之证。”他咳嗽着指向陈墨:“准你所言,着御史大夫当场验血。”
李斯的脸色微变,他没想到陈墨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三名御史大夫取来青铜盘、银针与清水,陈墨与子楚并排跪地,手臂刺破的瞬间,阿禾忽然捧着代郡青铜镜闯入殿中。
“且慢!”她将铜镜置于案上,镜面映出两人胸前的胎记,“代郡秘术‘血鉴同源’,需以玄鸟镜引光!”
阳光透过殿顶的饕餮纹天窗,经铜镜折射后,在青铜盘上投下两个胎记的虚影。陈墨看见,当两滴血珠落入水中,竟如磁石相吸般融为一体,在镜光中聚成玄鸟形状。
“此乃‘血融玄鸟’之象!”华阳夫人适时开口,她身着绣有玄鸟与朱雀的礼服,正是陈墨暗中准备的“认亲吉服”,“当年代郡公主与秦王室联姻时,曾留下血鉴秘术,今日终于得见天日。”
秦王盯着盘中的血珠,想起吕不韦入狱前呈上的《吕氏春秋·求人》篇:“昔者,舜欲旗古今而不成,既足以成之,在于遇禹也。”他忽然伸手按住李斯的肩膀,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廷尉可知,当年寡人为质邯郸时,曾被代郡老妇救过性命?她胸前的胎记,与陈墨一模一样。”
李斯浑身一震,他当然知道这段秘辛——当年秦王为质时险些死于赵国贵族之手,正是代郡势力暗中保护。他望向陈墨的胎记,忽然想起相府流传的“玄鸟转世”之说,后颈泛起一阵凉意。
“陛下!”李斯仍不死心,“就算嬴异有代郡血脉,但其在赵国为质多年,早已心向赵人!”
“心向赵人?”子楚忽然开口,从袖中取出赵国少年的家书残片,“此乃长平战场遗物,陈某教我念过上面的赵文——‘阿禾亲启,若吾战死……’”他的声音忽然哽咽,“赵人亦有妻儿,秦人何尝不是?陛下难道想让咸阳的孩童,也像赵国‘哭墙’前的稚子一样,天天以泪洗面?”
秦王的手指深深掐进龙榻扶手,眼前浮现出长平战场上堆积如山的赵国孩童尸体。陈墨趁机展开《吕氏春秋·慎战》篇竹简,篇首“兵者,不祥之器”八个秦篆,被华阳夫人的楚地刺绣衬得格外醒目。
“够了!”秦王剧烈咳嗽,血丝溅在竹简上,“嬴异即日起改名子楚,入继太子府。陈墨——”他指了指殿外的太史令署,“去狱中陪吕不韦吃顿饭,让他知道,寡人的刀,还没锈。”
陈墨伏地叩首时,看见李斯袖中滑落的密信——那是铁血派准备在狱中暗杀吕不韦的计划。他悄悄用脚尖将密信踢向华阳夫人的裙摆,换来这位楚国夫人微微颔首的回应。
狱中弥漫着霉味与药香。吕不韦蜷缩在稻草上,听见脚步声后缓缓抬头,看见陈墨腰间的算盘珠子轻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朝堂上很热闹?”
“先生的算盘珠子救了子楚。”陈墨将半块粟饼塞进吕不韦手中,饼中藏着阿禾的密报,“铁血派想在狱中动手,华阳夫人已安排墨者混入庖厨。”
吕不韦咬开粟饼,取出字条扫过一眼:“蜀地的鱼嘴分水堤修得如何?”他忽然剧烈咳嗽,指尖在陈墨掌心写下“赵姬”二字——那是子楚在赵国娶的夫人,吕不韦早已安排她随商队入秦。
陈墨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要借赵姬的赵国身份,进一步巩固“秦赵同源”的舆论。他摸出代郡铜镜碎片,镜背的玄鸟纹在狱火中泛着微光:“先生是否早就知道,我的胎记与子楚的是‘雌雄双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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