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代地风寒谋未已 函谷烽烟警初鸣
代地的秋意比咸阳更浓,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掠过官道,打在赵姬乘坐的马车车帘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已经是第三日了,公子嘉的人始终不紧不慢地赶路,既不说明要去何处,也不允许她与外界接触。赵姬的心像被悬在半空的石头,既担心异人在咸阳的处境,更怕吕不韦派来的杀手追上来——昨夜她借着下车解手的功夫,瞥见护送的士兵腰间竟有与邯郸刺客相同的青铜铃,只是铃铛上的纹路更细,显然是同一伙人的不同编制。
“夫人,前面就是平城了。”赶车的士兵突然开口,声音比前几日温和了些,“主君说,到了平城,会有妥当的住处,还会派人去咸阳报信,让秦王放心。”
赵姬掀起车帘一角,望见远处平城的城墙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城门口的火把像一串落地的星辰。她怀中的嬴政醒着,小手正抓着那卷被汗水浸软的“书同文”策论,指尖在“文”字的秦篆写法上反复摩挲,仿佛天生就认得这字。赵姬心中一动,将孩子的手按在自己腕间的玉镯上——那玉镯是异人送的,内圈刻着极小的秦篆“秦”字,是当年两人在邯郸定情时,陈墨托墨家工匠特制的信物。
“政儿记住,”赵姬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孩子的耳朵,“无论到了哪里,看到这个‘秦’字,就知道是自己人。”
嬴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眉心的血痣在夕阳下红得像团跳动的火。
平城守将是个络腮胡的壮汉,自称是公子嘉的亲卫统领,名叫赵牧。他亲自在城门口迎接,态度恭敬,却在接过赵姬递来的玉镯查验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夫人一路辛苦,”赵牧将玉镯奉还,语气带着刻意的热络,“主君在府中备了薄宴,特意嘱咐属下要好好款待夫人和公子。”
赵姬接过玉镯,指尖触到内圈的刻痕,忽然觉得那“秦”字像是在发烫。她不动声色地将玉镯戴回腕上,笑道:“有劳将军费心,只是我母子二人长途跋涉,实在乏累,想先歇息,宴席就不必了。”她刻意强调“我母子二人”,是在提醒对方,他们的身份是秦王的妻儿,而非可以随意摆布的人质。
赵牧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夫人说的是,是属下考虑不周。住处已经备好,就在府衙后院,清静得很。”他挥手示意士兵引路,自己却落后半步,与身边的副将低声说了句什么,副将立刻转身往城西侧的驿馆走去——那里是韩国使者在代地的落脚点,赵姬在邯郸时曾远远见过韩国使者的旗帜。
一股寒意顺着赵姬的脊背爬上来。公子嘉的人果然与韩国有联系!她抱着嬴政加快脚步,眼角余光瞥见驿馆门口站着个穿韩服的黑衣人,正朝府衙的方向张望,那人腰间悬着的弯刀,与邯郸山涧里追杀她的刺客所用的一模一样。
咸阳宫的章台殿内,烛火已经换过第三轮。异人铺开李斯从代地传回的密信,信纸边缘还沾着尘土,显然是快马加鞭送来的。“陈太史,你看。”异人指着信上的字迹,“李斯说,公子嘉在平城城外部署了五千精兵,名义上是防备赵王偃的偷袭,实则更像是在监视赵姬母子。而且……平城驿馆确实有韩国使者,与赵牧过从甚密。”
陈墨的指尖在案上的地图划过,从平城到新郑,再到洛阳,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吕不韦在洛阳勾结韩王,韩王派使者到代地联络公子嘉,公子嘉则以保护赵姬母子为名将他们软禁在平城,这分明是一个针对嬴政的连环套!
“君上,不能再等了。”陈墨的声音带着焦灼,“李斯说蒙武的军队离平城还有两日路程,若等他们赶到,恐怕早已生变。韩国使者在平城,必是为了执行吕不韦的密令,伺机对公子政下手。”
异人猛地攥紧拳头,案上的青铜爵被震得跳起:“传朕旨意,令蒙武不必顾忌公子嘉,即刻强攻平城,务必将赵姬母子安全带回来!若韩国使者敢阻拦,格杀勿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另外,命函谷关守将加强戒备,若韩国有异动,即刻出兵伐韩——吕不韦想借韩国牵制秦国,朕偏要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陈墨躬身领命,转身时,瞥见案上摊开的“书同文”字稿,那上面“秦”“韩”“赵”三个字的规范写法刚用朱砂描完,墨迹还未干。他忽然想起自己在《秦记》中写下的注脚:“文字者,邦之脉也,脉通则邦宁,脉绝则邦亡。”此刻韩、赵两国的文字还在与秦篆对峙,而他们的刀兵,已在代地的寒风中悄然出鞘。
平城的夜晚来得早,府衙后院的厢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赵姬将嬴政藏在榻下的暗格里——这是她在整理行装时偶然发现的,暗格不大,刚好能容下一个孩子,内壁还刻着墨家特有的“守”字纹,显然是早年墨家为防备战乱所设。
“政儿乖,在这里不要出声,娘去去就回。”赵姬的声音带着颤抖,她要去会会那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半个时辰前,赵牧派人来说,韩国使者听闻秦王妻儿在此,特来探望,此刻正在外间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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