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蜀道崎岖载文心 韩檄初传动六国
蜀道的晨曦带着凛冽的寒意,刺破薄雾,照在陈墨沾满尘土的脸上。他靠在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光滑的青石上,听着身后赵姬低低的啜泣声——嬴政发了一夜高烧,小脸烧得通红,眉心的血痣像是要渗出血来,墨家带来的草药吃下去,也不见好转。
“师父,前面就是剑门关了。”石匠拄着一根粗木棍,左臂的伤口用布条草草缠着,渗出的血渍在布条上凝成暗褐的斑块,“守关的校尉是李冰将军的旧部,姓吴,我已经让师弟提前去通报了,应该能顺利过关。”
陈墨点点头,挣扎着起身,接过赵姬怀里的嬴政。孩子滚烫的身体贴着他的胸口,呼吸急促而微弱。他解开衣襟,将嬴政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焐着孩子,这是墨家传下来的急救法子,对付风寒高热往往有效。
“先生……”赵姬哽咽着想说什么,却被陈墨打断。
“别说话,保存体力。”陈墨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望着远处剑门关的轮廓,那道横亘在秦蜀之间的雄关,此刻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不知道关隘后面等着他们的是李冰的接应,还是新的陷阱。
他们沿着栈道小心翼翼地前行,脚下是万丈深渊,身旁是陡峭的岩壁,栈道的木板很多已经腐朽,踩上去发出“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赵姬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陈墨的衣角,却始终没有松开怀里的那个布包——里面是陈墨抢救出来的《秦记》残卷和“书同文”的字稿。
“夫人,抓稳了。”陈墨腾出一只手,帮赵姬扶住一块松动的岩石,“过了剑门关,就到蜀地了,那里气候温暖,政儿的病会好起来的。”
他说这话时,心里却没底。从咸阳逃出来的这一路,他们不仅要躲避蒙骜和吕不韦的追兵,还要提防韩非的“存韩社”——那些被韩非蛊惑的学者,如今成了最危险的敌人,他们熟悉墨家的暗号,甚至能模仿陈墨的笔迹,好几次都差点让他们误入歧途。
快到剑门关时,一个穿着蜀地服饰的樵夫突然从树林里走出来,对着陈墨比划了一个奇特的手势——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向天空,这是墨家在蜀地的紧急暗号,意为“有埋伏,速改道”。
陈墨心中一凛,示意大家停下。他走到樵夫身边,用蜀地方言说:“老乡,前面的路好走吗?我家孩子病了,想尽快过关找个医者。”
樵夫低着头,用砍柴刀削着树枝,声音压得极低:“关里的吴校尉是个好人,但他身边有个‘说客’,是从咸阳来的学者,天天给守军讲‘存韩社’的文章,说什么‘书同文是秦人的毒计’,好多弟兄都被说动了。刚才我看见他们在关隘后面的山谷里设了绊马索,还藏了弓箭手。”
“是韩非的人?”陈墨追问。
樵夫点点头,将一把砍柴刀塞到陈墨手里:“沿着这条小路往南走,绕过关隘,有个渡口,我弟弟在那里撑船,会送你们去李冰将军的营地。这把刀……路上防身用。”
陈墨握紧砍柴刀,刀柄上还留着樵夫的体温。他知道,在这乱世,这样的善意比黄金还珍贵。
“多谢。”陈墨深深一揖。
樵夫摇摇头,转身钻进树林,很快就消失在茂密的枝叶间。
陈墨立刻带着众人改道,沿着樵夫指的小路往南走。这条路比栈道更难走,几乎没有像样的路,全是荆棘和乱石,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每个人的身上都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嬴政在陈墨怀里烧得更厉害了,开始胡言乱语,嘴里反复念叨着“爹爹……字……”。赵姬听得心如刀绞,却只能紧紧抱着孩子,跟着陈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政儿这是在说‘书同文’的字。”陈墨停下脚步,用随身携带的炭笔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写下一个秦篆的“秦”字,又在旁边画了一个简化的符号,像一个人手持衡权,“夫人你看,这个符号,是我琢磨的‘秦’字新写法,简单好记,就算没读过书的人也能认出来。政儿虽然小,却天生对文字敏感,他这是在梦里还惦记着‘书同文’呢。”
赵姬看着石板上的符号,又看看儿子烧得通红的小脸,忽然明白了陈墨的苦心。他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在绝望中看到希望——就算眼下艰难,只要“书同文”的种子还在,只要政儿能活下去,大秦就还有未来。
“先生……”赵姬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多了一丝坚定,“我懂了。不管多苦,我都会带着政儿活下去,看着你把‘书同文’推行天下。”
绕过剑门关的关隘,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渡口,一艘乌篷船正泊在岸边,船头站着一个精瘦的汉子,正是樵夫的弟弟。
“上船吧。”船家的话不多,接过陈墨递来的铜钱,却又推了回来,“我哥说了,是为了‘书同文’做事,不收钱。”
船缓缓驶离岸边,顺着湍急的江水往下游而去。陈墨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剑门关,心中五味杂陈。韩非的“以文抗秦”已经开始见效,连偏远的蜀地关隘都受到了影响,这比蒙骜和吕不韦的刀兵更让人忧心——刀兵能摧毁城池,却摧毁不了人心,可一旦人心被蛊惑,再想凝聚起来,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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