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墨者忍不住回头:“巨子,他们怎么知道是您?”
陈墨摸了摸腰间那枚“文枢”令牌,突然明白过来。吕不韦早就料到他会动用墨家力量,这是故意用千户侯的赏格来离间——墨者虽奉“非攻”,却也有不少出身贫寒的弟子,千户侯的诱惑足以让人心动摇。
“告诉弟兄们。”陈墨的声音在山径里回荡,“当年墨子止楚攻宋,靠的不是钱财爵位,是兼爱之心。今日我们保的不是某个人,是韩地百姓的桑田,是天下的书同文。”他从行囊里取出一卷“书同文”简册,用匕首挑在杆上,“谁要是想走,我不拦着,只是别忘了这上面写的‘民为邦本’四个字。”
墨者们看着简册上的秦篆,没人说话,只是把连弩机握得更紧了。山径尽头的微光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梆子声——是墨家粮仓的联络信号,三短一长,代表“安全”。
陈墨松了口气,刚要迈步,却被络腮胡墨者拉住:“巨子,您看那粮仓的炊烟。”
只见远处的粮仓上空,炊烟是笔直向上的,在有风的夜里,这绝无可能。陈墨的心头猛地一沉,想起内史腾说过的话——李牧的骑兵里有懂机关术的匠人,能伪造各种信号。
“是陷阱!”陈墨低喝一声,“快退!”
话音未落,粮仓方向突然爆发出一阵火光,紧接着是连弩机发射的破空声。陈墨猛地将身边的墨者推开,自己却被一支流矢擦过肩头,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是赵军的埋伏!”络腮胡墨者怒吼着架起连弩机反击,“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来烧粮仓?”
陈墨捂着伤口,看着赵军阵中打出的“郭”字旗号,突然明白了。郭开——赵国的相国,以贪财闻名,定然是他向李牧泄了密,用墨家的行踪换了好处。他想起规划灭赵时,曾在《秦记》里写过“郭开性贪,可利诱之”,没想到一语成谶,只是这利诱的对象,竟然成了自己。
“撤往王翦军营!”陈墨忍着剧痛下令,“赵军的连弩机射程不如我们,边打边退!”
他们且战且退,走出不到三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夹杂着秦军的战吼。陈墨回头一看,只见内史腾带着残兵杀了过来,他的玄甲上插满了箭矢,却像一头猛虎般劈开赵军的阵型:“陈太史,我来迟了!”
原来内史腾并未走远,听到粮仓方向的动静,立刻回身支援。两支人马汇合,士气大振,连弩机的箭雨如乌云压顶,逼得赵军连连后退。
“快走!”内史腾一把将陈墨推上战马,“再不走,等李牧的主力来了,谁也走不了!”
陈墨看着他浑身的伤口,喉头哽咽:“一起走!”
“我这把老骨头,能换你们到王翦营前,值了!”内史腾哈哈大笑,从腰间解下兵符,塞进陈墨怀里,“拿着这个去见王将军,他会信你。告诉庄襄王,吕不韦是个奸臣!”
他猛地调转马头,带着残兵冲向赵军最密集的地方,战吼声响彻山谷:“大秦锐士,随我杀——”
陈墨勒住马,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知道内史腾的用意——用自己的死,为他们争取撤退的时间,也为“通敌”的罪名留下一个活生生的反驳。他攥紧兵符,兵符上的虎纹硌得手心生疼,像极了内史腾最后那个决绝的眼神。
“走!”陈墨猛地一夹马腹,泪水被风甩在身后。络腮胡墨者带着墨者们紧随其后,连弩机不断向后发射,为他们筑起一道箭墙。
当王翦军营的轮廓出现在晨曦中时,陈墨的战马突然前蹄跪地,他摔在地上,才发现自己的肩头早已被鲜血浸透。守营的秦兵举着长矛围上来,看到他怀里的兵符,又看到那些墨家打扮的人,一时不知所措。
“我是太史令陈墨。”他举起兵符,声音嘶哑,“有内史腾将军的兵符,求见王翦将军。”
就在这时,营门内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让他进来。”
陈墨抬头,只见王翦身披重甲,站在营门内侧,花白的胡须在晨风中微微颤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的沉重:“我已收到河内墨者的传讯,知道你会来。”
他侧身让出一条路:“相邦府的人昨夜刚到营中,说你与内史腾通敌,还带来了君上的‘密令’,要我一旦抓到你,就地正法。”
陈墨的心沉了下去。原来吕不韦连王翦都算计到了。
“但我没信。”王翦的声音突然转厉,“内史腾跟着我打了二十年仗,是什么人我清楚。倒是你,”他盯着陈墨的伤口,“带着连弩机闯赵军大营,烧粮仓,救残兵,这像通敌的样子吗?”
陈墨的心头一暖,刚要说话,却见王翦突然对左右喝道:“拿下!”
秦兵们立刻上前,将陈墨和墨者们捆了起来。络腮胡墨者怒吼道:“我们是来投奔将军的,你怎能……”
“不捆你们,相邦府的人会说我私通叛逆。”王翦低声道,声音只有陈墨能听见,“放心,捆的是草绳,一挣就断。今夜三更,我派人送你们去咸阳城郊的文枢台,那里有忠于君上的老臣在等你。”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内史腾的兵符,我留下作证。你去见君上,告诉他,李牧的骑兵已经动了,若再被相邦掣肘,别说灭韩,恐怕连河内郡都保不住。”
咸阳宫的紫宸殿,此刻正笼罩在一片死寂中。庄襄王捏着吕不韦送来的密报,上面的墨迹仿佛带着血腥味。案头还放着另一卷竹简,是太史令署送来的《秦记》续篇,上面写着“庄襄王元年秋,内史腾伐韩,至颍水,遇伏”,笔迹沉稳,正是陈墨的字。
“君上,夜深了,该歇息了。”老宦官捧着安神汤进来,看着新君鬓角的白发,忍不住叹了口气,“相邦也是为了大秦,灭韩之事不能拖啊。”
庄襄王没有抬头,只是指着密报上的“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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