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文枢台夜商潜赵策 邯郸城昼探郭开府
咸阳城郊的文枢台原是战国时的赵国驿馆,秦占河西后改成了收纳六国学士的场所,此刻却成了陈墨的藏身之处。廊下的铜钟蒙着厚厚的灰,敲起来闷声闷气,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庄襄王召王翦回朝议伐赵,明着是军国大事,实则是想借老将军的兵权制衡吕不韦,可这步棋能不能成,还得看邯郸那边的动静。
“师父,都准备好了。”络腮胡墨者捧着一套粗布短褐进来,上面还沾着邯郸城郊特有的河泥,“这是赵国‘河伯祠’巫祝的衣裳,每年这个时候,他们要去滏阳河祭祀,正好能混进邯郸。”他又拿出一个陶制龟甲,里面藏着半截竹简,“这是墨家在邯郸暗舵的联络信,接头暗号是‘问龟甲吉凶,答河伯喜怒’。”
陈墨正对着邯郸舆图上的郭开府位置出神,那里被红笔圈了三道——从驿馆的情报看,这位赵相府的守卫比赵王宫还严,光是门庭外的暗哨就有十二处,全是他从老家晋阳带来的私兵。
“郭开的私兵用的是晋阳刀。”陈墨指尖划过舆图上的注解,“刀身比赵国制式兵器短三寸,却更锋利,是他花钱请韩地工匠打的。”他抬头看向络腮胡墨者,“让去邯郸的弟兄多备些止血药,晋阳刀的刃口淬过盐,伤口难愈合。”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络腮胡墨者瞬间按住腰间的短刀。陈墨却示意他稍安勿躁——那马蹄声重而缓,是老式战车的轮子碾过石板的声音,在咸阳只有一种人用这种战车:退休的宗室老臣。
果然,片刻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被扶了进来,身上的锦袍虽然旧了,腰间的玉珏却闪着温润的光——是曾在昭王时期做过太傅的嬴显,当年陈墨编《秦记》时,还向他请教过昭王早年的战事。
“陈太史,老臣可是冒死来的。”嬴显喝了口热茶,冻得发紫的嘴唇才缓过来,“相邦府的人刚在宗室府查了三遍,说要找‘与陈墨勾结的叛逆’,老臣的管家还被打了。”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羊皮地图,“这是邯郸城防图,是老臣当年在赵做人质时画的,郭开府的密道在图上标着,从后院的假山直通城外的河伯祠。”
陈墨展开地图,羊皮边缘已经发脆,上面的墨迹却依旧清晰。密道的入口处画着一个小小的龟甲图案,与络腮胡墨者带来的陶龟甲正好吻合。
“太傅为何要帮我?”陈墨盯着老者的眼睛。嬴显是宗室元老,按说该站在吕不韦那边,毕竟孝文王暴毙的疑云里,宗室与吕不韦早有嫌隙。
嬴显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腿:“这条腿,是当年在邯郸做人质时,被郭开的人打断的。他那时还是个门客,为了讨好赵太子,把老臣藏的秦简全烧了。”老人的声音带着恨意,“陈太史去邯郸策反他,是对的——这种人,只要有足够的好处,连亲娘都能卖,何况一个赵国?”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枚青铜虎符,递到陈墨面前:“这是昭王赐的‘通关符’,可过赵国所有关隘。老臣能做的就这些了,剩下的……”
“太傅放心。”陈墨接过虎符,入手沉甸甸的,“若能策反郭开,必保邯郸百姓不受兵戈之苦。”
嬴显离开时,天刚蒙蒙亮。络腮胡墨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忍不住道:“这老头靠谱吗?万一他是吕不韦派来的……”
“他不是。”陈墨将虎符塞进贴身的囊袋,“他烧的秦简里,有昭王早年与赵惠文王的密约,关系到秦赵边境的划分,郭开烧掉它,等于断了宗室将来向赵国讨说法的凭据。嬴显恨他,比恨吕不韦更甚。”
三日后的黄昏,滏阳河畔的祭祀队伍缓缓挪动。陈墨穿着巫祝的粗布短褐,手里捧着陶龟甲,混在队伍中间,眼角的余光扫过邯郸城墙——城楼上的守军正懒洋洋地靠在箭垛上,腰间的晋阳刀在夕阳下闪着冷光,果然如情报所说,郭开的私兵已经渗透到了城防。
“前面就是河伯祠了。”身边一个提着祭品篮的少年低声道,他是墨家在邯郸的暗哨,名叫阿河,“穿过祠堂后院的竹林,有个枯井,下去就是密道,能通到郭开府的外宅。”
陈墨点点头,目光落在河伯祠前的香案上。那里跪着个穿着锦袍的胖子,正对着河水念念有词,看那油光满面的样子,正是郭开。他身后站着两个佩刀护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祭祀队伍,手指始终没离开刀柄。
“这人贪财又怕死。”阿河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溅到陈墨的草鞋上,“去年有人给他送了块和氏璧的边角料,他当夜就把送玉的人杀了,怕消息传出去引来盗匪。”
陈墨心中一动。贪财又怕死,这恰恰是可以利用的弱点。他故意放慢脚步,让祭祀队伍走到前面,自己则落在后面,假装整理祭服,悄悄将一枚刻着“秦”字的金饼塞进陶龟甲的夹层——这是吕不韦当年用来收买韩臣的东西,他从内史腾的战利品里讨来的,此刻倒成了最好的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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