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驰道追兵衔枚走 紫宸密语透杀机
颍水西岸的密林在暮色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陈墨望着内史腾包扎伤口时露出的狰狞箭伤,突然明白吕不韦为何敢在密诏里写“暂弃内史腾”——这位将军的勇猛里藏着一股子憨直,就像未经淬炼的生铁,好用,却也容易折断。
“这箭簇是赵国的‘鸣镝’。”陈墨捏起从地上捡起的箭杆,末端的骨哨还在微微震颤,“李牧的亲卫用的,射出去会响,既能示警,又能扰乱军心。”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络腮胡墨者道,“让弟兄们把所有火箭的麻布都浸上桐油,待会儿若是追兵来了,就往他们马群里射——鸣镝怕火。”
内史腾正咬着牙撕扯箭杆上的倒钩,闻言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当年在邯郸,见过李牧训练骑兵。”陈墨的指尖划过箭簇上的血槽,“他的骑兵厉害在‘闻声辨阵’,鸣镝一响,哪怕在雾里也能列阵。但马怕火,一乱阵脚,再厉害的骑射也没用。”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枯叶被踩碎的声音。络腮胡墨者瞬间按住腰间的短刀,示意众人噤声。陈墨却按住他的手,侧耳听了片刻,忽然笑道:“是自己人。”
洞口的灌木丛被轻轻拨开,钻进来一个身着秦军驿卒服饰的汉子,背上的竹筒还在滴水——是墨家在河内郡的暗哨,脸上沾着泥,嘴唇冻得发紫:“巨子,李牧的骑兵分三路追来了,离这儿不到十里!还有……还有咸阳来的‘黑冰台’,打着巡边的旗号,也在往这边赶!”
“黑冰台?”内史腾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秦国最神秘的谍报组织,直接对相邦负责,出手从无活口。他猛地拍向地面:“吕不韦这是要赶尽杀绝!”
陈墨却盯着驿卒滴水的竹筒:“黑冰台的人穿什么甲?带了多少车马?”
“穿的是玄甲,却没插兵符,车马都是双辕的快马,看样子是轻装突袭。”驿卒喘着粗气,“他们在渡口盘问过所有逃兵,说要找一个带连弩机的太史令。”
“双辕快马,轻装突袭……”陈墨的指尖在地上画着轨迹,“这不是来追杀的,是来‘请’我们的——吕不韦要的是活口,最好是能押回咸阳受审的活口。”他看向内史腾,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们怕我们死在外面,没人背‘通敌’的黑锅。”
内史腾的拳头在石壁上砸出闷响:“那咱们就偏不让他如意!拼了这条命,也要杀回咸阳揭穿他的阴谋!”
“不能拼。”陈墨摇头,“我们死了,韩地的百姓就真成了吕不韦口中‘顽抗者’的例子,书同文的布告会变成废纸,减赋的承诺会变成笑柄。”他从驿卒背上解下竹筒,倒出里面的密信——是河内墨者探查的赵军粮道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一个粮仓的位置,“李牧敢分兵追击,是仗着后方粮足。我们不去咸阳,去这里。”
他指着图上的朱砂标记:“这是李牧囤积在太行山陉道的粮仓,守军不过千人。只要烧了它,李牧的骑兵不出三日就得回撤。到时候我们再绕道去王翦的军营——王将军治军严谨,黑冰台的人不敢在他营前放肆。”
内史腾盯着粮道图看了半晌,突然咧嘴笑了:“你这书生,满肚子鬼主意!行,就听你的!不过得让我带三百弟兄殿后,不然这些小兔崽子追得太近,烧粮仓时放不开手脚。”
陈墨知道他的性子,越是绝境越要争先。他从行囊里取出改良后的连弩机望山,塞进内史腾怀里:“这个你带着,夜间瞄准能用上。记住,鸣镝响三声就是撤退信号,别恋战。”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压在驰道上。陈墨带着墨者和连弩机钻进太行山陉道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鸣镝尖锐的呼啸。络腮胡墨者刚要回头,被陈墨按住:“是内史将军在引开追兵,快走!”
陉道两侧的山壁上挂满了冰棱,连弩机的铜件在低温下泛着寒光。陈墨让墨者们用麻布裹住车轮,又在马蹄上绑上茅草,一行人像幽灵般穿行在峡谷里。走到一处岔路口时,他突然停住脚步——左侧的路面有新压的车辙,辙宽恰好是双辕快马的尺寸,车辙里还残留着黑冰台特制的铁蒺藜。
“他们料到我们会走这条道。”陈墨蹲下身,用手指丈量着铁蒺藜的间距,“每隔三步一颗,是想逼我们减速。”他忽然对墨者们道,“把连弩机调到最大射程,对准右侧的山壁。”
墨者们虽不解,还是依令行事。当十架连弩机的箭头都指向右侧悬崖时,陈墨从怀里掏出一枚火折子:“射火箭,打山壁上的冰棱!”
火箭呼啸着撞上山壁,冰棱应声碎裂,带着碎石哗啦啦滚落,瞬间在路面堆起一道屏障。就在这时,左侧的岔路口传来马蹄声,黑冰台的追兵果然杀了过来,却被滚石冰棱挡住去路,一时大乱。
“走右侧小道!”陈墨带着众人钻进更狭窄的山径,身后传来黑冰台统领愤怒的吼声:“陈墨!你逃不掉的!相邦有令,擒你者封千户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