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寒鸦夜渡漳河水 密信惊传咸阳宫
邯郸城西的粮仓余烬还在冒着青烟,焦糊的麦粒气味混在秋风里,飘得满城都是。陈墨拄着一根竹杖,站在残破的城楼上,望着城外连绵的秦军大营。他胸口的箭伤仍在隐隐作痛,每一次深呼吸都像有把钝刀在肺腑间搅动,但他毫不在意——比起身体的伤痛,心中的焦虑更让他坐立难安。
“先生,风大,还是回营吧。”嬴政捧着一件狐裘披风走来,小心翼翼地披在陈墨肩上。少年的手指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动作却沉稳得不像个十三岁的孩子。这几日他跟着秦军吏治官清查户籍,脸上沾了不少尘土,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
陈墨握住他的手,指尖触到少年掌心的厚茧——那是连日来握笔批阅文书磨出来的。“赵王宫的户籍册都查清了?”
“嗯。”嬴政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兴奋,“赵国共有民户十三万六千,其中沦为奴隶的就有四万。我已按先生说的,让他们恢复庶民身份,还分给了田宅。”他顿了顿,看向城楼下排队领取救济粮的赵人,“他们……好像没那么恨我们了。”
陈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些曾经对秦人充满敌意的赵人,此刻正安静地排着队,接过秦军发放的粟米。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甚至对着城楼上的嬴政屈膝行礼,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
“百姓要的从来不多,”陈墨轻声道,“有田种,有饭吃,不被兵戈所扰,便足够了。”他想起二十年前长平之战后的尸横遍野,想起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孩童,心中的“止杀”理念越发坚定。
就在这时,王翦带着几名亲兵匆匆赶来,脸色凝重如铁:“太史令,查到了!”他递过来一卷染血的竹简,“这是在阿草的住处搜到的,上面记载着荆轲的行踪!”
陈墨展开竹简,只见上面用燕国的蝌蚪文写着几行字:“己酉日,过漳水,取道上党,拟携督亢地图及樊於期首级,入咸阳献秦王。”
“樊於期首级?”嬴政惊呼,“那个叛逃到燕国的秦将?”
“正是。”王翦沉声道,“荆轲为取信于大王,竟说服樊於期自刎献首。此人狠绝至此,可见其刺秦之心有多坚决!”
陈墨的手指在“督亢地图”四个字上重重一点:“督亢是燕国最富庶的地方,荆轲献图,必是想借此接近秦王。他的匕首,恐怕就藏在地图里。”
“那我们快再派快马去咸阳!”嬴政急道,“一定要让父王提防!”
“已经派了。”王翦道,“这次选的是百里挑一的神驹,日夜兼程,五日之内必能抵达咸阳。”他看向陈墨,“只是……太史令觉得,吕不韦相爷会相信我们的话吗?”
这话戳中了陈墨的隐忧。吕不韦与他虽同朝为官,却因政见不合素有嫌隙。吕不韦主张“以仁政收天下”,对陈墨的“铁血统一天下”之策颇有微词。此次刺秦之事,若吕不韦心存轻视,或被荆轲的表象迷惑,后果不堪设想。
“无论他信不信,我们都必须尽力。”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我要亲自去咸阳。”
“先生伤势未愈,怎能长途跋涉?”嬴政连忙劝阻。
“荆轲一日不除,秦王便一日不安。”陈墨望着西方咸阳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身为太史令,岂能坐视不理?”
王翦想了想道:“太史令若执意要去,末将派五百精锐护送。邯郸这边有我和公子镇守,定不会出乱子。”
陈墨点头,又对嬴政道:“我走之后,你要多听王将军的话,善待赵人,莫要再动杀伐之心。”
“我知道。”嬴政的眼圈有些发红,“先生一定要平安回来。”
陈墨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等我回来,教你墨家的连弩车制作之法。”
当日午后,陈墨的车队便离开了邯郸。五百精锐骑兵护卫着一辆特制的马车,车轮上裹着厚厚的麻布,行驶起来悄无声息——这是墨家特制的“静音车”,能最大限度减少颠簸,也能避免惊动沿途的乱兵。
车内,陈墨斜倚在软垫上,正在翻阅从李牧府中搜出的兵书。这些书大多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时的兵学典籍,其中一本《骑战七略》的扉页上,竟有太子丹的亲笔批注,字迹凌厉,透着一股不甘人后的锐气。
“可惜了。”陈墨轻叹一声。太子丹若生在太平盛世,或许能成为一代贤王,可他偏偏生在这列国纷争的乱世,又遇上了势不可挡的秦国,最终只能走上刺秦这条绝路。
车队行至漳水岸边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将河水染成一片金红,几只寒鸦贴着水面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渡口的守兵拦住了车队,为首的是个秦国都尉,见到陈墨的令牌,连忙行礼:“太史令,渡口西侧发现一具浮尸,像是……像是燕国的使者打扮。”
陈墨心中一动:“带我去看看。”
浮尸被拖上岸时,已经泡得发胀,但仍能看出穿着燕国的使者服饰。死者的发髻散开,露出后颈一道月牙形的疤痕——那是荆轲的标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