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蓟城的残雪在正月的阳光下泛着冷光,召公庙的青铜门轴被冻得发涩。陈墨站在庙前的石阶上,看着燕地的父老捧着黍米走进来,他们的粗布衣上还沾着硝烟的痕迹,跪拜时膝盖压碎冰碴的轻响,在空荡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太史令,这是今日的祭品清单。老祝史的孙子捧着竹简上前,手指冻得通红,百姓们说,要不是秦军护着宗庙,这些祭器早就被乱兵抢光了。
陈墨翻开竹简,上面记着豚三、黍五石、酒十瓮,墨迹里混着冰粒凝成的小团。他忽然注意到竹简背面刻着个极小的字——这是他早年在燕地游学,教当地学童写字时发明的暗号,意为。
告诉乡亲们,秦国律法虽严,但不毁人先祖。陈墨将随身携带的铜刀递给少年,去把庙后那棵老槐树的枯枝修修,开春好发新芽。
少年接过刀时,偷偷塞给他块温热的麨饼:我爷爷说,昨夜看见临淄来的使者,鬼鬼祟祟地在庙墙根下埋东西。
陈墨的指尖在饼上捏出个窝。麨饼里藏着片竹简,上面用燕篆写着稷下学士三日後至。他抬头望向临淄方向,天际的流云正像群奔马般掠过日头,在地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二
咸阳宫的紫宸殿内,青铜炭炉里的木炭噼啪作响,将嬴政的影子投在《燕地舆图》上。他用玉圭指着蓟城的位置,指腹反复摩挲着召公庙三个字。
王翦的奏报说,燕人现在只认宗庙不认秦法。嬴政的声音里带着寒意,那些乡老竟敢拦着秦军查抄叛党,说什么宗庙之地,非刀兵所及
吕不韦站在阶下,袖口的玉佩随着躬身的动作轻晃:陛下息怒,陈墨此举看似迂腐,实则高明。老臣已让人查过,燕国各地的百姓听说宗庙得保,归顺的文书比往日多了三成。
哦?相邦倒是替他说话。嬴政忽然笑了,从案上拿起个锦盒,那你再看看这个。
锦盒打开的瞬间,吕不韦的脸色褪尽血色。里面是半枚玉印,印文太史令印的断裂处,赫然嵌着片极小的铜符,符面刻着字——正是当年他赐给陈墨父亲的信物,约定若陈家有难,可凭此符求助。
陈墨的父亲,原是相邦在邯郸时的门客吧?嬴政的手指敲着案面,当年长平之战,他带着五千赵军降卒假降秦军,最后却被白起坑杀。相邦说,这算不算老账?
吕不韦的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陛下明鉴!当年之事是白起一意孤行,老臣......
起来吧。嬴政打断他,将玉印扔回盒中,朕要的不是翻旧账,是想知道,陈墨现在握着这半枚印,想做什么。
殿外突然传来谒者的急报:陛下,蓟城八百里加急!陈太史说,发现太子丹余党勾结匈奴,在燕北草原囤积粮草!
三
燕北草原的风裹着砂砾,打在陈墨的貂裘上沙沙作响。他勒住马缰,看着蒙武指挥士兵挖开冻土——下面埋着的不是粮草,而是数百具匈奴人的尸体,喉咙处都有个整齐的切口,像是被同一种兵器所伤。
太史令,这绝非燕人所为。蒙武用剑挑开一具尸体的衣襟,露出里面的羊皮袄,袄子里缝着秦布,你看这针脚,是咸阳西市特有的三回针
陈墨俯身细看,布帛的边缘印着个模糊的字。他的心猛地一沉——这是陈砚在稷下学宫时,为了区分自己的衣物做的记号。
将军还记得吗?陈砚在辽东斩杀太子丹后,说要去匈奴部落宣示秦威陈墨的声音有些发紧,这些人,恐怕是他杀的。
蒙武的脸色变了:可他为何要嫁祸给太子丹余党?
陈墨没回答,目光投向远处的狼群。那些野兽围着尸体徘徊不去,却不敢靠近,像是在惧怕什么。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墨家弟子,以兼爱为本,以非攻为术,但当天下大乱,有时也需以杀止杀。
这时,一名斥候从西边驰来,手里举着块染血的麻布:太史令,在匈奴王庭的帐篷里找到的!上面有陈砚将军的笔迹!
麻布上的秦篆墨迹淋漓:已灭白羊部,得其王头,藏于召公庙东配殿。
陈墨的指尖冰凉。召公庙东配殿供奉的是燕国历代先王妃嫔,陈砚将匈奴王头藏在那里,分明是要引匈奴人来毁庙——只要宗庙有失,他保宗庙收人心的谋划就会彻底崩塌。
四
临淄的稷下学宫笼罩在梅香里。淳于越捧着《周官》竹简,听着窗外的雪声,忽然觉得烛火晃了晃。门被推开的瞬间,寒气裹着个人影闯进来,竟是陈砚。
淳于先生,燕国的事,该收尾了。陈砚抖落身上的雪,甲胄上还沾着草原的枯草,匈奴白羊部已灭,他们的王子正带着骑兵往蓟城去,目标是召公庙。
淳于越放下竹简:你杀了太子丹,又杀了匈奴王,到底想让天下变成什么样?
变成该有的样子。陈砚从怀中掏出卷帛书,这是陈墨写给吕不韦的密信,说要借燕地乱局,除吕党羽翼。先生只需将此信送到咸阳,吕不韦必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