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尸洼的硝烟带着硫磺的刺鼻气味,呛得陈墨剧烈咳嗽。他在一片狼藉的尸堆中醒来,胸口的钝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左臂的箭伤又裂开了,血浸透了粗糙的麻布,与泥土粘在一起。
“咳咳……”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倒伏的尸体和燃烧的战车。秦军的黑色甲胄与楚军的玄色战袍杂乱地堆叠着,淮水支流的水被染成了暗红,顺着洼地的沟壑缓缓流淌,像一条凝固的血河。
王离的军队显然没能全身而退。
陈墨咬紧牙关,用长矛支撑着站起身,环顾四周。残存的楚军正在打扫战场,收缴秦军的兵器和粮草,脸上带着疲惫和麻木。远处的丘陵上,隐约能看到钟离昧的将旗还在飘扬,却不复之前的昂扬。
“抓住那个秦军!”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陈墨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躲,却因为伤势太重,动作迟缓了半分。两个楚军士兵已经扑了上来,将他死死按住。
“是个当官的!”一个士兵兴奋地喊道,“带回去见钟离昧将军!”
陈墨没有反抗。他知道,此刻反抗无异于自寻死路。更何况,他也想见见钟离昧,弄清楚吕不韦旧部与楚军的勾结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更想知道,这场本可避免的厮杀,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他被拖拽着穿过尸横遍野的洼地,脚下的泥土湿滑粘稠,每一步都像踩在凝固的血泊里。那些残存的楚军士兵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有仇恨,有警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在这场无休止的战争里,谁不是牺牲品呢?
钟离昧的中军大帐设在百尸洼西侧的一座小山丘上,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战场。陈墨被押到帐前时,正看到钟离昧站在帐外,望着满地的尸体,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
“将军,抓到一个秦军的大官!”押解的士兵禀报道。
钟离昧转过身,看到陈墨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陈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墨挣脱士兵的束缚,虽然浑身是伤,却依旧挺直了脊梁:“我来看看,这百尸洼的血,到底要流到什么时候。”
钟离昧的脸色沉了沉:“陈先生是在嘲讽我?”
“不敢。”陈墨道,“我只是想不明白,钟离将军也是楚地名将,为何要与吕不韦的旧部勾结,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对付秦军?难道你忘了项燕将军临终前的嘱托了吗?”
钟离昧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
士兵们退下后,钟离昧才叹了口气:“陈先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帐谈吧。”
陈墨跟着钟离昧走进中军大帐。帐内的陈设简单,案上摆着一幅楚地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秦军和楚军的布防,旁边还放着一个酒壶,显然是刚喝过。
“坐吧。”钟离昧指了指案前的草席。
陈墨刚坐下,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你伤得很重。”钟离昧皱起眉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陈墨,“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先敷上。”
陈墨接过瓷瓶,没有立刻使用,只是看着钟离昧:“将军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钟离昧沉默了片刻,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陈先生,你以为我愿意与那些人合作吗?可我们没有选择。楚军的粮草快耗尽了,士兵们连饭都吃不饱,若不接受他们的援助,早就溃散了。”
“援助?”陈墨冷笑,“是用楚地百姓的鲜血换取的援助吗?那些吕不韦的旧部,不过是想利用你们颠覆大秦,一旦事成,他们会放过楚地百姓吗?”
“那又如何?”钟离昧的情绪激动起来,“至少我们能赶走秦人!至少我们能复兴楚国!总比像现在这样,任人宰割强!”
“复兴楚国,不是靠阴谋诡计,不是靠引狼入室!”陈墨也站了起来,虽然身体虚弱,气势却丝毫不输,“项燕将军毕生所求,是让楚地百姓过上安稳日子,而不是让他们成为野心家的棋子!”
钟离昧愣住了,眼中的激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可……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还有退路。”陈墨道,“停止与吕不韦旧部的合作,向王翦老将军表明诚意,我相信,以老将军的仁厚,定会给楚地百姓一条生路。”
“你觉得王翦会放过我们吗?”钟离昧苦笑,“他率军六十万,就是为了彻底灭楚,怎么可能轻易罢手?”
“那也要试试。”陈墨道,“至少比与虎谋皮,引火烧身要好。你可知,那些吕不韦的旧部在秘密制造兵器,他们的野心绝不止于复兴楚国,一旦让他们得逞,天下只会陷入更大的战乱。”
钟离昧的脸色变得凝重:“你说的是真的?”
“我亲眼所见。”陈墨道,“在百尸洼南侧的吕家村,他们建有秘密兵工厂,正在赶制秦军制式的铁剑,显然是想浑水摸鱼,挑起更大的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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