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的晨霜沾在夯土墙的裂缝里,泛着冷白的光。陈墨在主营的榻上睁开眼时,喉咙里的灼痛比昨夜更甚,他偏过头,看到蒙恬正站在帐口,甲胄上的匈奴血迹结了冰,手里攥着半截箭杆——箭杆上刻着“吕”字,是昨夜匈奴进攻时,从左贤王的亲卫身上射下来的。
“先生,你醒了!”蒙恬转身快步走来,递过一碗温热的草药汁,“昨夜匈奴攻了三次,都被我们打退了,多亏你改良的秦弩,射程比匈奴的弓远两丈,杀得他们不敢靠近‘缺口段’。只是……左贤王退军前,留下了这截箭杆,显然是‘沙丘之主’给的信号,让他按原计划等下去。”
陈墨接过药碗,指尖的颤抖比昨夜更明显,牵机毒已经蔓延到手臂,连端碗都要用力稳住。他喝完药,将碗放在榻边,目光落在帐外正在擦拭秦弩的士兵身上——那个冻红了手指的年轻士兵,正把一块写着“平”字的木简塞进怀里,是学宫送来的“平安符”,每个士兵都有一块。
“内奸……查到了吗?”陈墨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指尖捏紧了榻上的总闸令牌,令牌上的“吕”字纹被体温焐得发烫。
蒙恬的脸色沉了沉:“查了参与过夯土工事的工匠,有三个是荀卿学派学士的远亲,已经控制起来了,但他们只承认收了钱财,不知道‘沙丘之主’的真实身份,只说对接的人,说话带着咸阳宫的口音,像是……靠近陛下的官员。”
“靠近陛下的……”陈墨的心脏骤然一紧,后背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眉,“是博士官的预备人选?陛下要称帝,最近在选博士官,负责整理典籍和祭天仪式的礼仪,‘沙丘之主’肯定会把人安插进去。”他撑着坐起来,项伯派来的斥候刚好冲进帐,浑身是汗,手里举着一卷染血的竹简:“陈先生!蒙将军!咸阳急报!项公子说,学宫的内奸被灭口了,死前留下线索,指向宫城的博士官预备队伍,还有,‘沙丘之主’要在陛下祭天称帝那天,在祭天台作乱!”
祭天称帝——这是嬴政一统天下后的关键仪式,定在三日后的卯时,到时候咸阳的百姓会聚集在祭天台周围,一旦作乱,不仅嬴政有危险,百姓也会陷入恐慌,大秦的根基会彻底动摇。陈墨的眼前一阵发黑,扶着榻沿才没倒下:“我要回咸阳……祭天仪式……不能出事。”
“你的身体怎么能走?”蒙恬连忙阻拦,“长城这边还需要你,匈奴虽然退了,但肯定还会再来,而且内奸还没挖干净……”
“长城有你,我放心。”陈墨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青铜小印——是他当年主持编写《秦记》时,嬴政赐的“监史印”,能调动沿途的驿站和斥候,“你拿着这枚印,继续追查长城的内奸,尤其是和博士官预备队伍有联系的人。我带两个斥候回咸阳,路上能撑住。”
蒙恬知道劝不动他,只能点头,让人牵来最快的马,又把随身携带的伤药塞进陈墨怀里。陈墨扶着斥候的胳膊,一步一步挪出帐篷,晨霜落在他的麻布袍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像给这具摇摇欲坠的身体,裹上了一层冰冷的铠甲。
快马疾驰在驰道上,风灌进伤口,疼得陈墨几乎晕厥,却死死攥着手里的竹简——是项伯送来的急报,上面画着祭天台的结构图,标注着“火引藏于东南角的礼器台”,还有“博士官预备队伍会负责礼器摆放”。他看着竹简上的秦篆,是项伯模仿他的笔法写的,每个笔画都带着少年的急切,突然想起在楚地乱葬岗,项伯攥着他的衣角问“先生,什么时候能不用打仗”,现在,他们离“不打仗”的日子,只差最后一步。
驰道旁的驿站里,挂着“书同文”的布告,几个流民正围着识字的驿卒,让他读布告上的“减免赋税”条款。看到陈墨的马经过,一个老汉认出他,连忙挥手:“陈先生!我们知道密信是假的!你放心去守咸阳,我们会看着驿站,不让坏人搞鬼!”
陈墨的嘴角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却没力气回应,只能让斥候加快速度。夕阳西下时,咸阳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城墙上的“秦”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学宫的方向却飘着一缕淡淡的青烟——是项伯他们在清理被内奸藏在典籍里的火引,还好没有烧起来。
“先生!”项伯骑着马,从城门里冲出来,少年的甲胄上沾着墨渍和尘土,看到陈墨苍白如纸的脸,眼睛瞬间红了,“你怎么回来了?你的身体……”
“祭天仪式……”陈墨被斥候扶下马,几乎站不稳,“‘沙丘之主’的人在博士官里,礼器台有火引,快带我去见陛下。”
项伯连忙扶着他,往宫城走去。沿途的百姓看到陈墨,纷纷让开道路,有的递来温热的饼,有的端来水,嘴里说着“陈先生辛苦了”“我们相信先生”。陈墨看着这些百姓,突然觉得后背的疼痛轻了些——他守的不是一座城,是这些想安稳过日子的人,是天下的“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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