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划过窗框的瞬间,油灯芯跳了一下。
陈九黎没动,只是把空杯底轻轻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他从柜子里又取出一瓶酒,瓶身泛黄,封口用红绳缠了三圈——和平时他父亲夜里拿来的那瓶一模一样。
“再来一杯?”他问。
闻人烬靠在墙边,手指还搭在刚才那块焦黑布料上,指尖微微发抖。她没看酒,也没看他,只低声说:“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从王半仙死那天起,你就知道我娘不是病死的。”
“我不知道。”陈九黎拧开瓶盖,倒酒的动作很稳,“我只知道,有些事,非得等到人醉了才敢提。”
沈照坐在轮椅里,探阴棒横在膝上,指节轻叩棒身,像是在听什么回音。她没说话,但眼神朝门口偏了半寸——担架车还在走廊尽头,没人推走,也没人来取。
雨声压着楼道,一层层往下渗。
陈九黎把酒推过去。这一次,闻人烬接了。
第一口咽下,她喉咙一紧,呛出一声咳。第二口慢了些,眼神开始散。
“十六岁那年……”她忽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爸带我去祠堂,说是祭祖。可香炉里烧的是头发,地上铺的是血纸。那个女人跪在中间,肚子鼓着,嘴里一直在念‘铃不响,魂不归’。”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摸向锁骨位置。
“然后铃响了。不是敲的,是自己响的。铜铃悬在梁上,裂了一道缝,声音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我没动。我看见碎片飞出来,一片打在我胳膊上,烫得像烙铁……等我再抬头,那女人已经不动了,眼睛睁着,可肚子里的孩子——心跳停了。”
陈九黎静静听着,一口一口喝酒,没打断。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最后一个‘母体’。”闻人烬苦笑,“他们要选一个干净的胎,承接断铃残魂。可那次失败了,铃碎了,人死了,仪式中断。我爸说……这一代不需要新的容器。”
沈照这时抬起手,探阴棒轻点地面,眉头微皱。
陈九黎察觉到异样,伞尖无声落下,敲了三下。
地板震了震,八方阵眼刚稳住,整栋楼突然晃了一下。
头顶灯管闪了两下,水管发出咕噜声,墙角渗出暗色液体,顺着水泥缝蜿蜒爬行。
“不对。”沈照低声道,“地下脉动变了。”
她咬破指尖,在探阴棒顶端画了个符,指尖一抹,血痕转暗。棒身剧烈震动,最终指向脚下正中。
“三百具。”她说,“活尸。”
陈九黎眉峰一跳。
“没死?”
“气血循环,经络未断。”沈照声音冷了下来,“它们被养着,不是埋的。而且……它们围着一个阵眼,像是在等什么信号启动。”
闻人烬猛地抬头,酒意醒了大半:“信号?什么信号?”
“你每喝一口酒,心跳就快一分。”沈照盯着她,“现在你的心跳频率,和探阴棒感应到的地下脉搏——同步了。”
空气一下子沉下去。
陈九黎站起身,红衣贴在背上,湿得能拧出水。他走到房间中央,取出七枚银针,插在地板四角与正中,指尖轻弹,针尾嗡鸣。
“破妄阵。”他低语,“引地气反溯。”
银针尖端微微发黑,其中一根突然崩断,碎片弹起,擦过他手背。
“封得挺死。”他冷笑,“这下面的东西,不想让人挖。”
沈照推着轮椅靠近中心点,从羊皮纸上撕下一角,沾朱砂写下“开”字,贴在水泥缝上。笔画刚落,纸角卷边发褐。
“准备好了。”她说。
陈九黎收起伞,抽出一根铁撬,砸向石板接缝。第一下,震得手臂发麻。第二下,墙面又是一抖,走廊传来金属碰撞声,像是担架车翻了。
第三下,石板裂了。
三人合力撬开表层,露出下方青石板,上面刻着一圈扭曲文字,围着七个凹槽,排列如北斗。
“钉位。”沈照指尖抚过凹槽边缘,“有人用活人做桩,镇住了下面的东西。”
陈九黎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扔进最前头的凹槽。
铜钱落地没响,反而陷进去半寸,表面迅速蒙上一层灰雾。
“活祭留下的坑。”他说,“踩过的人,走不出七步。”
闻人烬站在边缘,看着那七个凹槽,忽然喃喃:“七个人……七次失败……我爸说过,只有第七个容器醒来,铃才会真正重启。”
话音未落,整块石板轰然下沉,露出向下的阶梯。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带着陈年的腐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陈九黎点亮青铜灯,率先走下。沈照推着轮椅紧跟,闻人烬迟疑片刻,也踏上了台阶。
阶梯不长,十步到底。
密室不大,四壁贴着褪色的瓷砖,角落堆着生锈的器械。正中央悬着七具干尸,穿着民国时期的女医师袍,双手交叠于胸前,脚离地三寸,像是被无形的线吊着。
每一具胸口都插着一枚铜钉,钉尾刻着四个小字:**聘汝魂,纳吾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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