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施诗的怀抱温暖而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她的话语轻柔地拂过穗禾的耳畔,像最柔软的羽毛,却蕴含着千钧重量。穗禾紧绷的身体在母亲的怀抱里渐渐放松,那股在生死关头凝聚的冰冷狠厉悄然褪去,只余下微微的喘息和指尖残留的、黏腻温热的触感。
杨仇孤和张欣儿站在几步开外,目光死死钉在穗禾身上,又缓缓移到那具喉间插着“禾阳诗”的尸体上。即使他们早已知道穗禾的过往,知道她手上有人命,但“知道”与“亲眼目睹”完全是两回事。看着这个不久前还在被杨仇孤斥责“活不过两天”、被张欣儿护在身后的瘦小女孩,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和决绝,瞬间终结了一个训练有素的成年杀手的生命,那种视觉和心理的冲击力是颠覆性的。
张欣儿捂着自己肩头渗血的伤口,脸色比月光更白。她看着穗禾沾血的小手,看着夏施诗紧拥着女儿时流露出的那种混杂着心疼与后怕的奇异骄傲,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杨仇孤则是重重地喘着粗气,他撕下布条粗暴地捆扎自己手臂深可见骨的伤口,目光复杂地在穗禾和尸体之间来回扫视。他脸上的暴躁未消,但更多了一种被事实狠狠扇了一巴掌的难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那句低低的“小怪物”似乎是他此刻唯一能用来形容自己感受的词。
我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左肩的剧痛和右腿的伤口不断提醒着刚才的凶险。血糊住了半边脸,视野有些模糊,但我清晰地看到了穗禾动手的每一个瞬间。是的,这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在那个树林,她以为我是人牙子,毫不犹豫地用削尖的木刺刺向我的脖子,那份狠辣和果决就曾让我心惊。那时,我掐着她纤细的脖子,她的眼神里没有孩童应有的恐惧,只有野兽般的求生欲和狡黠。她能瞬间编织出足以让我迟疑、让我放手的理由——那份伶牙俐齿和临危不乱的伪装,早已昭示了她的不平凡。
如今,她再次证明了自己。不是靠花哨的招式,不是靠深厚的内力,而是靠着刻入骨髓的求生本能,靠着对时机的精准把握,靠着那份……心狠手辣。她像一株生长在绝壁上的荆棘,用尖锐的刺保护着自己和她在乎的东西。夏施诗的强大是外放的,是足以震慑四方的锋芒。而穗禾的“强大”,则深藏在她的弱小外表之下,是她用过去的伤痕和无数次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经历,磨砺出的、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生存智慧与狠厉。她的伪装,她的言语,都是她武器的一部分。
林间的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短暂的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打破。
“别愣着了!”夏施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掌控力,只是抱着穗禾的手臂依然没有松开,“欣儿,仇孤,检查伤口,止血!李阳,你伤得最重,别乱动!”她迅速指挥着,同时低头对怀里的穗禾说:“禾儿,帮娘看着点周围,有动静立刻喊。”
穗禾点点头,小脸绷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完全进入了警戒状态,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带来的震动已被她强行压下。
张欣儿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撕下衣襟给杨仇孤和自己包扎。杨仇孤沉默着配合,偶尔瞥向穗禾的目光依旧复杂,但那份轻视,确确实实消失了。
我忍着剧痛,看着夏施诗小心翼翼地从那杀手脖子上拔出“禾阳诗”。匕首拔出时带出一股血沫,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夏施诗面无表情地用死者的衣服擦净匕首上的血迹,动作利落,然后将它递还给穗禾。
“收好。”夏施诗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穗禾接过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似乎让她微微颤了一下,但她立刻紧紧握住。她低头看着这把染过不止一个人鲜血的“禾阳诗”,又抬头看了看我,再看看夏施诗、杨仇孤和张欣儿身上斑驳的血迹,小嘴抿成一条直线。
她忽然走到我身边,蹲下来,小手有些笨拙地试图帮我按住肩头还在渗血的伤口。她的手指冰凉,带着未干的血迹。
“爹……”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得意”和冰冷,反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脆弱和后怕,“疼吗?”
我看着眼前这张沾着敌人血点、却努力想为我做点什么的小脸,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剧痛、后怕、惊愕、震动——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我伸出没受伤的手,用相对干净的袖子,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一点血迹。
“疼。”我实话实说,声音有些沙哑,“但爹更怕你出事。”我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下次……听你娘的,让你跑就跑。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穗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更用力地按着我的伤口,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沉淀。她沉默了片刻,才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执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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