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暮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最后一点天光。
“没功夫…扯淡了…”
他拖着木腿,转身就朝河岸高处一块凸起的巨大礁石走去,“我…在上面…给你们…望风…天…黑透前…不上来…就…等着…喂鱼…”
礁石像颗巨大的、腐烂发黑的牙齿,突兀地刺出河滩。
瘸腿李拖着木腿,吭哧吭哧地爬上去,往最高处一坐,枯瘦的背影对着我们,面朝着黑沉沉的河湾深处,像尊风化了的石像,再没回头。
“操!
这他妈是望风还是等着收尸?”
陈斌骂骂咧咧,挣扎着想爬起来,后背那个焦黑的拐杖印传来阵阵灼痛,暂时压住了怨印里那东西的躁动。
“感觉…水底下…好多…‘东西’…醒了…”
林薇薇撑着坐起来,小脸依旧惨白,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被逼到绝路的狠劲,她死死盯着那片翻涌黑沫的河面,“像…像一锅…烧开的…馊水…里面…全是…长着牙的…蛆…正…往上拱…”
我走到水边,蹲下身,右手试探着伸进浑浊发黑、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一股粘稠滑腻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手指,带着强烈的腐蚀性阴寒,直往骨头缝里钻。
左臂深处那股污浊感猛地一跳,似乎对这河水有种本源的亲近,又带着一丝被“同源”
之物觊觎的警惕。
“赌了!
”
我猛地收回手,甩掉指间粘稠的黑水,声音斩钉截铁,“陈斌,你背上那东西是祸根,也是下水的‘护身符’!
林薇薇,灵觉收好,当眼睛!
我打头!
”
我一把扯掉身上破烂湿冷的单衣,露出精悍却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那条青灰色的左臂在暮色下显得格外刺眼。
“妈的!
横竖是个死!
老子拼了!
”
陈斌也发了狠,三两下扒掉脏污的上衣,后背那片龟裂怨印和中央的焦黑拐杖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暗绿的幽光在裂口深处不安分地涌动。
他小心翼翼地将林薇薇扶到一块相对干燥的大石后面,“薇薇,躲好!
斌哥给你捞宝贝去!
”
林薇薇用力点头,嘴唇抿得发白,双手紧紧攥着那块破毯子:“小心…水底…那‘锅’…开了…”
我和陈斌对视一眼,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腥臭的冰冷空气,不再犹豫,纵身跃入翻涌着粘稠黑沫的河水!
“噗通!
”
“噗通!
”
刺骨的冰寒瞬间包裹全身!
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一个毛孔!
浑浊的黑水隔绝了光线,视野瞬间沉入一片令人窒息的粘稠黑暗。
冰冷、滑腻、带着浓烈腐臭和铁锈味的河水疯狂地往口鼻里灌!
“操…真他妈…凉透心扉了…”
陈斌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带着水泡破裂的咕噜声,含混不清。
“省点力气!
”
我低吼,强行压下肺部火烧火燎的呛咳感,凭着记忆和方向感,奋力划动完好的右臂,拖着那条沉甸甸、几乎帮不上忙的左臂,朝着沉船骨架的方向潜去。
左臂深处那股污浊感在这黑水中异常活跃,像块沉底的磁石,隐隐指向某个方向。
浑浊。
绝对的浑浊。
手伸到眼前都看不清五指。
只有水流划过皮肤的粘腻触感,还有四面八方传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声响。
无数细碎的、粘腻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用指甲或节肢在腐朽的船体上爬行。
低沉的、如同叹息般的“咕噜”
声,从水底深处不断冒出。
更远处,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非人的呜咽,被水流扭曲得断断续续。
“老张…感觉…好多…‘东西’…擦着…老子…后背…过去了…”
陈斌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在水里闷闷地传来,“滑溜溜…冷冰冰…”
“别管!
往前!
”
我咬着牙,右臂拼命划水。
后背的皮肤紧绷着,灵觉被这污浊的黑水压制得厉害,但依旧能清晰地感知到,无数道冰冷、粘稠、充满贪婪恶意的“视线”
,正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投射过来,落在我们身上。
瘸腿李说得对,我们身上的“泥”
味和这水底沉尸的怨气太像了,暂时迷惑了这些东西。
但陈斌背上那截链子锈散发出的“精纯”
气息,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正吸引着越来越多觊觎的目光。
左臂深处那股悸动越来越强。
近了!
前方浑浊的黑暗中,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浓重的阴影轮廓逐渐显现。
是那艘沉船折断的龙骨!
巨大的、扭曲断裂的金属骨架如同怪物的肋骨,斜斜地插入更深的河床淤泥中。
而在那堆狰狞骨架的下方,淤泥堆积处,赫然嵌着一口东西!
不是想象中腐朽的木头棺材。
那是一口通体青黑、仿佛用整块巨大河底沉石雕凿而成的石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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