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的秋老虎比北狄的弯刀还烈。林晚秋蹲在护城河边的茶园里,指尖捏着片卷曲的茶叶,看它在灵泉水里缓缓舒展。水面倒映着她鬓角的汗珠,混着茶沫子漾出细碎的涟漪——这是她尝试的第三十七种炒茶手法,老茶婆说还差着点火候,金骏眉的蜜香总被烟火气盖过。
“晚秋姐,陆大哥带回来的铁家伙又坏了!”陆灵儿举着个生锈的铁架子跑过来,辫子上的野菊沾着草屑,“老铁匠说这叫‘齿轮’,他打了三天都没弄明白咋让它转起来。”
林晚秋接过铁架子时,指腹被锈迹硌得发痒。这是上次陆承宇清剿北狄粮仓时缴获的,据说是国师用来驱动蝗灾的机械,布满细密的齿痕,像只被拔了牙的铁兽。她忽然想起爷爷实验室里的传送带,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总在凌晨响得格外清晰。
“让老铁匠别打了。”她往茶园深处的竹林瞥了眼,那里藏着她攒了半年的“宝贝”——二十根掏空的毛竹,三十斤融化的铅块,还有从北狄营帐里搜来的牛皮纸,“你去叫林忠他们来,就说我要搭个‘省力棚’。”
日头爬到头顶时,护城河边已经围了半城的人。林忠带着护院们扛来的毛竹在地上搭起支架,竹节间的缝隙里漏下的阳光,在青石板上拼出细碎的光斑。老茶婆拄着拐杖站在最前排,看着林晚秋在地上画的图纸,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这是……这是不用人踩就能炒茶的物件?”
“叫滚筒炒茶机。”林晚秋用炭笔在牛皮纸上补了道弧线,“竹子做滚筒,铅块当配重,借着水流的劲儿转起来,比十个人手炒得还匀。”她往护城河里插了根竹管,水流顺着竹槽淌进预先挖好的沟渠,推动藏在地下的木轮,“就像水车浇地,不过把力气用在炒茶上。”
人群里突然响起抽气声。独眼汉扛着锄头站在后排,伤疤扭曲的脸上写满怀疑:“竹子哪有铁锅结实?炒焦了算谁的?”他往茶园里的新茶苗瞥了眼,那些是用陆承宇带回来的新茶种培育的,叶片比普通金骏眉宽了半指,“别是瞎折腾,耽误了明前茶的好时候。”
“耽误了我赔。”林晚秋没抬头,手里的铅块正顺着模具往下淌,在沙地上凝成半月形的齿轮,“到时候你的熊皮换不到粮,我用灵泉水泡的青稞给你娘送去。”
独眼汉的脸腾地红了。他娘的咳嗽病全靠灵泉水吊着,这话戳得他直攥锄头柄,却没再反驳——上次分粮时,正是林晚秋用这“省力棚”的图纸,从王巡检那里换来了二十斤专治风寒的药材。
三天后,滚筒炒茶机在茶园边立了起来。毛竹滚筒裹着层铁皮,在水流推动下缓缓转动,筒里的茶叶随着滚动翻出碧绿色的浪。老茶婆颤巍巍地抓出一把,指尖捻着茶叶凑到鼻尖,突然笑出满脸皱纹:“是这个味!蜜香里带着点竹清,比手炒的还醇!”
围观的茶农们顿时炸了锅。有个瘸腿的老汉非要把自家的茶籽塞给林晚秋,说要换一套“图纸”;还有几个年轻媳妇围着木轮打转,研究怎么改改也能用在织布上。陆灵儿骑在巨狼背上,举着新炒的茶叶往城里跑,要去给守城的陆承宇送第一锅新茶。
变故出在第七天。当第一篓用机器炒的金骏眉送到知府衙门时,王巡检的幕僚突然掀翻了茶桌:“妖术!这定是北狄的妖术!”白面书生指着滚筒上的齿轮,声音抖得像筛糠,“凡物哪有自己动的道理?定是藏了蛊虫!”
消息传得比蝗虫还快。傍晚时分,茶园外已经围了群举着桃木剑的道士,为首的老道据说曾在国师帐下待过,此刻正唾沫横飞地宣讲“机械噬人魂”的鬼话。有几个胆小的茶农偷偷把机器拆了,毛竹滚筒扔在护城河里,漂得像具浮尸。
“这群蠢货!”老茶婆把拐杖往地上敲得邦邦响,怀里的茶籽罐晃出细碎的响声,“当年北狄人放蝗虫时,怎么不见他们举桃木剑?”她往林晚秋手里塞了把炒好的茶叶,“别理他们,明儿我带着茶农们自己搭!”
林晚秋没说话,只是往竹林深处走。那里藏着她真正的“陷阱”——不是炒茶机,是用竹管和皮囊做的“扬谷器”,能把青稞里的草籽吹得干干净净;是用磁铁和铜片拼的“指北针”,陆承宇说在云雾山再也不会迷路;还有堆画着刻度的木板,她叫它“水车计时器”,能算准灵泉水浇灌的时辰。
“晚秋姑娘,要不……”林忠搓着手站在竹管堆前,甲胄上还沾着劝架时的唾沫星子,“先把这些收起来?等风头过了再说?”
“收起来,他们就敢烧了茶园。”林晚秋拿起块磁铁,看着铜片在掌心跳舞,“你以为他们怕的是机器?是怕我们不再需要他们的‘神谕’。”她忽然往护城河边指,那里的道士们正往水里撒符咒,纸灰飘在茶苗上,像层肮脏的雪。
夜里,陆承宇带着士兵驱散了道士,却没能阻止流言。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王巡检的粮仓外贴满了符咒,上面画着齿轮咬人的图案,旁边用狗血写着“严惩妖女”。林晚秋去送新茶时,正撞见幕僚指挥衙役往炒茶机上泼黑狗血,腥臭气熏得茶苗都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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