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学堂很静,孩子们去盐场帮着收盐了,晒盐场的石板上晒满了白花花的盐,像铺了层雪。陆承宇坐在石桌旁,手里捏着那张用油布包着的机关图,图上的墨迹有些褪色,却能看清水帘洞的每条通道,哪里有暗河,哪里有流沙,哪里藏着炸药库,都标得清清楚楚,角落还有个小小的“护”字,是用茶汁写的,和老秀才说的外婆药经里的字很像。
栓柱进来时,手里还攥着那根茶枝拐杖,杖头被磨得光滑,像块包浆的木。“长官,您找俺。”他站在门口,后腰微微往里收,大概是走快了,疤又疼了。
陆承宇把机关图往石桌上推,油布解开时,发出“沙沙”的响,像风吹过药圃的草。“你爹当年画的,”他指着图上的炸药库位置,“黑风寨的火药都囤在这儿,他宁死不肯帮匪兵造炸药,就是想让咱们有朝一日能端了这窝点,绝了云狄的后患。”
栓柱的手抖得厉害,指尖刚碰到图上的“护”字,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后腰的疤一阵抽疼,像被火药的热气燎到。“俺爹……他就是为了这个才……”他说不下去,眼泪砸在图上,把墨迹晕开一小片,像朵散开的墨花。
“他是为了云狄的人,”陆承宇往他手里塞了块盐晶,晶块的凉让栓柱的手抖得轻了些,“就像你现在护着药圃,他当年护着的是整个云狄的安宁,这‘护’字,你们父子俩的写法不一样,心却是一样的。”
栓柱把盐晶攥在手心,凉意顺着血管往四肢漫,后腰的疼渐渐缓了,像被灵泉的水浇过。他重新看向机关图,手指在暗河的标记上慢慢划过,说:“水帘洞的暗河通着灵泉,俺上次去采景天时看见过,水流急得很,能把石头冲得滚起来,要是……”
“要是把炸药库炸了,暗河的水会把火药冲得一干二净,”陆承宇接过他的话,眼睛亮了亮,“你爹标了暗河的水位线,冬天枯水期,在这儿炸个缺口,水就能顺着通道灌进去,比硬闯省力,还能少伤人,就像你用蜂毒治痈疮,找对了法子,不用动刀。”
栓柱的手指在缺口标记上敲了敲,说:“得用‘共田’的硝石,混着茶籽粉,药性稳,不会提前炸,俺爹以前教过俺,说茶籽粉能中和硝石的烈,就像林大夫用薄荷配血珠草。”他往陆承宇面前凑了凑,眼里的泪已经干了,透着股亮劲,“俺请命,带一队人去,俺熟悉那儿的路。”
陆承宇往他后腰看,护腰上的“勇”字被茶油浸得发亮。“不急,”他把机关图重新包好,塞到栓柱怀里,“等过了冬至,黑风寨的人最松懈,那时动手最合适。这图你先拿着,记熟了,就像记药圃的草药位置,哪里能走,哪里是陷阱,得刻在心里,比兵符还重要。”
栓柱把油布包揣在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图上的墨迹透过布传来点凉意,像爹的手在轻轻按他的后背。“俺记着了,”他往门口走,后腰挺得笔直,兵服的下摆扫过石桌,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俺不会让俺爹失望,也不会让云狄的人失望。”
看着栓柱的背影消失在茶丛里,陆承宇往石桌上倒了碗冷茶,一口气灌下去,茶里的盐味刺得喉咙发疼。刀疤脸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个酒葫芦,葫芦上的红绳已经褪色,是当年从军时老班长给的。
“这娃长大了,”刀疤脸往酒葫芦里倒了点茶,算是敬酒,“比咱们当年强,心里装着药草,手里也敢握刀,像棵能抗风的茶苗,根扎得深。”
陆承宇望着窗外,“共田”的茶苗在风中轻轻晃,叶片上的水珠被风吹落,滴在土里,悄无声息。他想起离开军营时,将军拍着他的肩说:“守一方土,不是看你杀了多少敌人,是看你护了多少人能安稳过日子,就像种茶,能让喝的人尝到甜,才算种得好。”
“明天让栓柱跟着巡矿洞,”他往刀疤脸手里塞了张矿洞分布图,“让他认认那里的通道,水帘洞的暗河连着矿洞的废弃巷道,说不定能用上,多个人多份心思,就像药圃里的草,多几样,才能治多种病。”
刀疤脸接过图,转身时哼起了军歌,调子有些跑,却透着股劲,像风吹过“救命桥”的栏杆,脆生生的。陆承宇重新拿起兵符,往“云狄”二字上呵了口气,用袖口慢慢擦,符上的纹路渐渐清晰,像云狄的山,像云狄的水,像每个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的人。
傍晚的“共暖堆”燃得很旺,孩子们围着栓柱听他讲水帘洞的暗河,说那里的鱼长得像盐晶,半透明的,能看见肚子里的石子。栓柱往火里添着茶枝,火苗窜得老高,映着他脸上的笑,像个真正的少年,只是偶尔摸向怀里的手,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林晚秋往陆承宇手里端了碗药茶,里面放了艾草和生姜,说能驱寒。“您最近总咳嗽,”她往他的军靴上看,靴底沾着不少泥,怕是又去矿洞了,“这茶得趁热喝,像护腰的茶油,得趁着热劲才能渗进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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