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背着沉甸甸的背篼,揣着怀里剩下的几十块钱,走在回村的土路上。小娴的新书包绿得晃眼,她时不时就要扭头看看背在身后的样子,小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小九则咂摸着嘴里还没完全散去的糖葫芦的酸甜味儿,想着背篼里那块肥嘟嘟的猪肉,晚上能熬出多少香喷喷的猪油。我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这80块钱,像一块沉甸甸的压舱石,让我们接下来的日子有了底。
眼看就要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了,我们打算在树下歇歇脚,喝口水再回山洞。可还没走近,就看见槐树底下那圈光溜溜的石头上,又坐满了人。都是寨子里那些闲得发慌的婆娘,东家长西家短是她们唯一的乐趣。我眼皮一跳,心里那股刚被集市冲散一点的烦躁又冒了出来。
更扎眼的是,我奶奶邱桂英居然也在!她平时不太爱凑这种热闹,今天倒是稀奇,正跟那个嘴最碎、消息最灵通的王婆婆头碰头,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脸上那表情,一看就没憋好屁,肯定又在嚼谁家的舌根子。
王婆婆眼尖,老远就看见我们了,立刻换上她那副惯有的、看似热情实则探究的笑脸,扬着嗓子喊:“哟!平萍!带弟弟妹妹赶集回来了啊?今天又去卖啥好山货了?看这背篼沉甸甸的。”
王婆婆是寨子里有名的巧手,女红做得好。以前我实在没衣服穿,捡来的破布头东一块西一块,没办法,曾硬着头皮去求她教我怎么缝衣服裤子。她倒是没藏私,教得挺仔细,虽然我一开始缝得歪歪扭扭,针脚大的能塞进筷子,但总算能把破布拼成能遮体的东西。后来我自己慢慢练,手艺越来越好了,现在身上穿的裤子就是我自己改的,虽然不好看,但穿着心里踏实。这点上,我确实得念她一点好。
我还没答话,奶奶邱桂英就“哼”了一声,站起身,迈着她那双小脚就冲我走了过来。她脸上那表情,就像我欠了她几百万似的,耷拉着的眼皮下,眼神浑浊又刻薄。她二话不说,伸手就来扯我背上的背篼!
要是放在以前,我可能就忍了,由着她翻,顶多心里憋屈。但现在不一样了。灵芝卖了钱,我们刚刚靠自己挣来了活路和希望,我心里那股一直被压抑着的硬气猛地就顶了上来。我唐平萍,不是以前那个谁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了!
在她手碰到背篼带子的一瞬间,我猛地一侧身,躲开了她的手,把背篼紧紧护在身后,眼睛直直地瞪着她。
奶奶抓了个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躲。她那张布满褶子的脸瞬间涨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冒犯,尖着嗓子就叫起来:“哎哟!翻天了你了!你个砍脑壳的赔钱货!我是你奶奶!看看你买了啥见不得人的东西还不行了?是不是又去镇上丢人现眼了?”
王婆婆和其他几个婆娘也围了上来,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我胸口一股火“噌”地就烧起来了,但我努力压着声音,不让它抖:“奶奶,我丢啥人了?我靠自己的手进山挖药,换了钱买米买油,买盐买衣服,送我妹上学,我丢哪门子人了?”
“你还有理了?”奶奶见我不服软,更来气了,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子上,“谁知道你那钱干不干净?一个女娃家,整天在山里钻,像什么样子!买新书包?呸!女娃子读什么书?浪费钱!还不如把钱交给我保管!”
她说着又要上来抢背篼。小娴吓得躲到我身后,紧紧抓着我衣角。小九则往前站了一步,梗着脖子,虽然有点怕,但还是护在我旁边。
这次我没再躲,而是迎着她的手,用力把她的手挡开!我年纪小,但常年干活,力气不小。奶奶被我推得往后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被王婆婆扶住了。
这一下,就像捅了马蜂窝。
奶奶彻底炸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嚎哭起来,声音刺耳:“哎哟喂!打死人啦!没天理啊!孙女打奶奶啦!大家快来看啊!唐家出了个不孝的畜生啊!早知道是这样,当初生下来就该按尿桶里淹死啊……”
那些婆娘们也开始七嘴八舌:
“平萍,咋能跟你奶奶动手呢?”
“就是,再不对也是你奶奶啊。”
“娃儿,快跟你奶奶认个错……”
我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奶奶,又看看周围那些虚伪的嘴脸,心里那股憋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往前一步,站在奶奶面前,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出去,盖过了她的哭嚎:
“我打你?我刚才是挡开你要抢我东西的手!奶奶,你摸着良心说说,从我三岁爹妈出门,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吃没吃饱,穿没穿暖,你管过吗?我四五岁就要去放牛,冬天赤脚冻得烂掉,你给过我一双鞋吗?小九小时候去你家讨口饭吃,你能给半碗,我去,连口米汤都喝不上!就因为我是个女娃?”
我喘着粗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死死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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