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一走,山洞里又回到了那种熟悉的、空落落的感觉。火塘边少了两个人,好像连火光都暗了几分。我们三个孩子,带着四只狼崽,又开始了自己照顾自己的日子。
每天天不亮我就得爬起来,生火做饭。小九不用催,自己就拿起柴刀绳子去后山砍柴。小娴也懂事地拎着小篮子去割猪草。我们像三个上了发条的小陀螺,在山洞内外忙忙碌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看着圈里那两头剩下的野猪一天天长大,心里总算还有点盼头。
猪圈里原本三头野猪,现在只剩下两头了。盖房子那会儿,爸妈咬牙杀了那头最大最肥的,把肉都做成菜,给帮忙干活的寨邻们吃了。当时看着香喷喷的猪肉,爸妈说,剩下的这两头,是留给我们的“活钱罐”,等养到年底,卖了钱也能多少贴补家用,。所以,我们喂得格外上心,每天挖最新鲜的野菜,拌上麸皮,看着它们“哼哧哼哧”地吃得欢实,心里才踏实点。
时间过得真快,山上的树叶从嫩绿变成深绿,田里的麦子眼看着就黄了梢。风吹过山坡,麦浪翻滚,像一片金色的海洋。寨子里开始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磨快了镰刀,准备开镰收麦了。空气里飘着麦秆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一年中最忙最累、也最让人期待的麦收时节到了。
这天周末清晨,我正带着小九小娴在洞口晾晒前几天采的蘑菇,就听见山下寨子里传来“唰唰”的割麦声,还有人们互相招呼的吆喝声。站在鹰嘴崖上往下看,能看见金黄的麦田里,到处都是弯腰忙碌的身影。男人们挥舞着镰刀,女人们跟在后面捆麦个子,孩子们在田埂上跑来跑去送水送饭,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我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奶奶家那块最大的麦田里。果然,看见了两个熟悉又有点疲惫的身影——是五姑唐小姝和幺叔唐小龙!
五姑头上包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头巾,弯着腰,手里的镰刀飞快地舞动着,一把一把金黄的麦子在她身后倒下。可她脸上没有一点丰收的喜悦,反而眉头紧锁,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她也顾不上擦。幺叔更是没精打采,割几下就直起腰,捶捶后背,望着远处发呆,一脸的苦大仇深。
他们旁边,奶奶邱桂英正坐在田埂的树荫下,手里摇着蒲扇,嘴里不停地指挥着:“小姝!那边!那边还有一片没割干净!手脚利索点!”“小龙!你磨蹭啥呢?太阳都快晒头顶了!还想不想吃晌午饭了?”
大伯和三叔两家人,也在不远处的自家田里忙着,但他们有说有笑,自家的娃儿还能在田头玩闹。可五姑和幺叔,就像被拴在奶奶地里的两头老黄牛,只能埋头苦干,连歇口气的空都没有。
看着他们,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同样是奶奶的儿子闺女,为啥大伯三叔成了家就能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而五姑和幺叔,就因为没成家,就得被奶奶硬留在身边,当免费的劳力?一年到头,地里的重活累活都是他们干,可挣下的粮食、卖下的钱,还不是都攥在奶奶手里?他们想出去打工挣点现钱,奶奶就又哭又骂,说他们不孝。
“姐,你看五姑和幺叔……”小九也看到了,小声对我说,“他们好像……又不高兴。”
“嗯,”我点点头,叹了口气,“奶奶肯定又逼着他们干活呢。”
正说着,就见幺叔猛地扔下镰刀,一屁股坐在麦捆上,冲着树荫下的奶奶嚷道:“妈!歇会儿行不?腰都快断了!这大片地,光靠我跟五姐俩人,割到猴年马月去?大哥三哥他们就不能来帮把手?”
奶奶把蒲扇一摔,三角眼一瞪:“歇啥歇?太阳这么好,不赶紧割等着下雨烂地里啊?你大哥三哥他们家没地啊?凭啥来帮你?你俩年轻力壮的,多干点咋了?还想不想吃饭了?”
五姑赶紧拉了一下幺叔的衣角,小声劝道:“小龙,少说两句,赶紧干吧……”她说着,又弯腰挥起了镰刀,背影看着又单薄又辛酸。
幺叔愤愤地喘着粗气,最终还是捡起镰刀,有气无力地继续割着,嘴里嘟嘟囔囔的,也听不清在说啥。
看着麦田里那两个被奶奶呼来喝去、敢怒不敢言的身影,再回头看看我们山洞前那四面孤零零立着、等待封顶的新墙,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大人们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爸妈为了盖房子,不得不再一次远走他乡,去挣那份辛苦钱;五姑和幺叔想出去闯闯,却被奶奶用“孝道”这根绳子死死拴在家里,当牛做马。
山风吹过,带来麦田的沙沙声和远处寨邻们隐约的说笑声。我们的山洞前,却只有我们三个孩子和四只安静的狼崽。圈里的两头野猪“哼哼”地叫着,好像在问我们什么时候喂食。
“姐,”小娴拉拉我的衣角,仰着小脸问,“爸妈……什么时候回来给房子盖顶啊?”
我摸摸她的头,看着山下那金色的麦浪,轻声说:“等麦子收完,玉米种下,天气凉快些的时候,爸妈就该回来了。到时候,咱们的新房子就有顶了。”
这话像是在回答小娴,也像是在告诉自己。麦收时节的热闹和辛苦,是属于寨子里那些有大人撑着的家庭的。而我们,只能在这高高的鹰嘴崖上,一边守着我们半成品的家,一边数着日子,盼着年底那真正团圆的时刻。五姑和幺叔的叹息,飘散在麦香里;我们的期盼,则深深地埋在这寂静的山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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