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脚步声远去,胡大海才压低声音继续说:
“要我说,当初大当家威少,答应整编就是个错误。咱们在山上多自在,想打鬼子就打,不想打就歇着。现在倒好,天天操练,累得像条狗!”
余三水凑近些,声音几不可闻:“三哥,我听说接下来还要实行什么‘供给制’,连零花钱都要统一发放。这哪还有当初大秤分金、大碗喝酒的痛快?”
“可不是,怀念啊!”胡大海眼神迷离,仿佛陷入回忆,
“记得去年这时候,咱们打下鬼子运输队,整整三天三夜,寨子里酒肉不断,弟兄们喝醉了就去青楼,那是何等的快活!哪像现在,晚上唱个山歌都要被批评。”
他越说越激动:“不让赌博,不让抽大烟,不让玩女人!老子就这点爱好,这也不让,那也不行,非得把老子憋死不可!人没有点精神追求,活着还有啥意思?”
“更可气的是,连咱们打鬼子的方式都要管!伏击就是伏击,偷袭就是偷袭,非要搞什么‘正规战术’。老子打了这么多年仗,还用他们教?”
余三水苦笑:“忍忍吧,三哥。现在大势如此,全国都在抗日,咱们也不能落后啊。”
“抗日?老子杀的鬼子,比他们见过的还多!”
胡大海猛地站起身,又在余三水的示意下坐回原位,“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让外来人,在咱们这里指手画脚?”
夜更深了,油灯噼啪作响,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摇曳。
余三水缓缓道:“三哥,这些话咱们兄弟说说就好。眼下抗日团势头正盛,赵团长和威少帅都得人心,咱们还得顺势而为啊。”
胡大海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罢了,看在威少的面子上,老子忍了!喝酒!至少今夜,还能醉一场。”
两人举碗相碰,酒水溅出碗沿。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他们的抱怨与不甘,都融在了这碗浊酒中,随着一声长叹,消散在夜色里。
但余三水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注意到山寨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变了,从前是畏惧,现在是尊敬。他更注意到,队伍确实一天天强大起来!这些变化,让他心里的怨气,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暮色渐浓,威少提着两坛自家酿的米酒,踏着青石小径,来到寨子东南角的僻静小院。
这里是专门安置徐长征和段爱华两位老战士的地方。
推开柴扉,只见两位老人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弈,残局上的棋子,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徐老、段老,近来身体可好?”威少笑着将酒坛放在石桌上,“特地给您二老带了点自家酿的,活血化瘀,对身体好。”
徐长征抬起头,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
“威团长太客气了。我们这两个老骨头,还劳您惦记。”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完全不像百岁老人。
段爱华收拾着棋盘,笑道:“威团长来得正好,老徐这盘棋又要输了,正愁没个台阶下呢。”
三人都笑了起来。威少帮他们收起棋盘,不经意地问道:“二老在这住的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很好,很好。”徐长征捋着雪白的长须,“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得多。”
威少犹豫片刻,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二老,恕我冒昧,您二位这般年纪,本该在家颐养天年,为何还要出来奔波抗日?这其中的艰辛,年轻人尚且难以承受,何况……”
院落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远处传来的操练声。两位老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徐长征和段爱华,两位现在穿越过来的人,自然不能说实话,不能穿帮,只得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搪塞过去。
段爱华先开口,声音悠远:“威团长,你可听说过义和团吗?”
他不等回答,继续道:“我当年跟随大刀王五,参加义和团,扶清灭洋,打的东洋鬼子……。
徐长征接话道:“我们都曾是大刀王五的部下,亲历过那段历史。如今虽已年迈,但有些事,不能因为年纪大了就置之不理。”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石桌,节奏沉重如战鼓。
威少肃然起敬:“原来二老是义和团的老前辈!失敬失敬!”
“都是往事了。”段爱华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们无法告诉威少,他们是现代人的事实。
徐长征忽然问道:“威团长,依你看,这场战争要打多久?”
威少沉吟道:“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小鬼子在中国猖狂不了多久,总要把小鬼子赶出中国!”
两位老人再次交换眼神,那目光中有着威少无法理解的深沉痛楚。他们知道,这场战争要打整整八年,知道还有无数惨烈的战役,在等待着他们。
“我们这把老骨头,或许看不到胜利的那天了。”
段爱华故意咳嗽了一下,声音忽然有些哽咽,“我们想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能动的时候,为国家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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