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宫的春日,总比别处来得更早一些。
温泉水汽氤氲,催得院角几株垂柳早早抽出嫩绿的新芽,软软地垂在涟漪微动的池面上,如同笼着一层浅碧的烟纱。
柔贵君柳扶烟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是一件即将完工的小儿寝衣,月白色的软缎,用同色丝线绣着精致的云纹。
他低垂着眼睫,针脚细密而匀称,神情是十年岁月沉淀下的安然与静好。只有指尖偶尔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料,泄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陛下说过,晚些时候会过来用膳。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哒哒的脚步声,伴随着孩童清脆又略带争执的奶音。
“是我的!我先看到的!”这是瑞儿(凤瑾瑞),性子活泛,像个小炮仗。
“哥哥胡说,明明是我先捡到的!”这是琪儿(凤瑾琪),虽是一母同胞,性子却更执拗些,认准的事绝不轻易放手。
柳扶烟闻声抬起头,唇角已不自觉地漾开温柔的笑意。
只见两个穿着同样锦蓝色小袍子、梳着总角的五岁男孩,像两只滚圆的小团子,一前一后冲了进来。四只小手共同紧紧抓着一只草编的、略显粗糙的蚱蜢。
“父君!父君!”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扑到榻边,举着那“战利品”,两双酷似柳扶烟的、水润的大眼睛里满是寻求仲裁的急切。
若是十年前,还是沐侍君的柳扶烟,面对这般争执,只怕会先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或许只会怯怯地劝“不要吵”,却无力平息。
但此刻,他只是放下手中的针线,伸出双手,分别轻轻抚了抚两个儿子跑得微红、汗湿的小脸蛋。
“跑得这样急,当心摔着。”他的声音依旧柔和,却不再带有往日的颤音,而是如同扶摇功率的温泉水,平稳而熨帖。“告诉父君,这只小蚱蜢,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两个孩子七嘴八舌解释,眼看争执又要升级时,殿外传来内侍清朗的通传:“陛下驾到——”
声音未落,凤昭阳便已含笑步入。她未着朝服,一身明黄常服,显得随和而慵懒。
柳扶烟眼眸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掺杂着仰慕、依赖与全然爱意的光芒。他忙要起身,却被凤昭阳快走几步按住了肩膀。
“不必多礼。”她的目光扫过榻上那件小儿寝衣,又落在两个规规矩矩站好、小声请安的儿子身上,最后定格在柳扶烟脸上。“这是怎么了?两个小皮猴又闹你了?”
她的到来,像一块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柳扶烟心底最后一丝无措。
他仰头看着她,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的依赖:“陛下,他们为了一只草蚱蜢争执不下呢。”
凤昭阳在柳扶烟身边坐下,极其自然地将一只手覆在他置于膝上的手背,温暖的触感立刻透过布料传来,让柳扶烟的心安定无比。
她这才看向两个儿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含着引导:“一只蚱蜢,也值得你们兄弟相争?朕平日是如何教导你们的?”
瑞儿和琪儿都有些怯怯地低下头。
柳扶烟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与力量,心中充满了被支撑的踏实感。
他轻声将方才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陛下,臣君方才正想着,不如带他们去折些柳条,再编一只,教他们学会分享与共创的乐趣。”
凤昭阳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赞赏,捏了捏他的手指:“此法甚好。扶烟,你如今越发沉稳了。”这句夸赞,让柳扶烟耳根微热,心底泛起蜜糖般的甜意。
能得到她的认可,比他晋任何位份都更令他欢喜。
“走吧,”凤昭阳起身,依旧牵着柳扶烟的手,对两个孩子道,“朕与你们父君,一同教你们。”
帝君二人,一人一边,牵着两个孩子走到院中那株最婀娜的垂柳下。
凤昭阳亲自挑选柳枝,手法甚至比柳扶烟更为熟练利落,她边做边对孩子们说:“看,就像这样,看似柔软的柳条,只要用得巧,就能变成有趣的玩意。做人也是如此,柔韧,并非软弱。”
柳扶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她专注的侧颜,看着她与孩子们互动时温和的眉眼,心中爱意汹涌。
就是这个女人,将他从泥泞中拉起,亲手为他拂去尘埃,告诉他他是值得被珍视的;
就是这个女人,在他最无助时给予他最坚实的庇护,让他懂得了何为安全感;
也是这个女人,给了他这两个血脉相连的珍宝,让他的人生变得完整而充满力量。
他对她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最初的畏惧与感恩,深深扎根,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爱恋与依恋。
“陛下……”他忍不住轻声唤她,在她回头时,将手中编得最完美的一只草蚱蜢递给她,眼中是全然的信赖与倾慕,“您编得真好。”
凤昭阳接过,与他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有无需言说的情意流动。
最终,三只大小不一的草蚱蜢并排放在石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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