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月借力撑起身子,余光扫过廊下青衫,生生咽下喉头腥气:“...无妨。”
“师尊!师兄说没事!”小羲和扬声汇报完,又黏回青衣身侧。
青衣目光掠过院中挂彩的学生们,朝周霁月招了招手。
少年立即挺直脊背,忍着肋间剧痛,一步步走得四平八稳。
“学生周霁月,拜见城主。”他垂首行礼,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青衣托住他行礼的手腕。
夕阳流过她素净的袖口,也流过少年青紫的眼角。
“霁月,”她指尖掠过他被扯松的发带,“今日羲和扛你、摔你,错在他。我会罚。”
少年肩膀轻颤:“真...真不碍事的。”
他怎敢让城主为这些琐碎烦忧?炎城的琐事,已够她劳神了。
微凉的掌心落在他发顶时,周霁月的睫毛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青衣指尖梳过他沾染草屑的鬓发,将那些被石子硌乱的发丝细细理好,动作轻得像拂去古琴上的尘。
“我知道。”
她掌心残留的暖意透过发根渗进来,烫得少年眼眶发酸。
风裹着药香掠过回廊,将她的声音揉碎又拼起:“霁月最是懂事。”
少年喉结滚动着,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垂首的姿态,唯有此刻,城主大人温热的掌心才会为他停留。
他近乎贪婪地汲取着这点温度,像檐下冻僵的雀儿渴求日头。
青衣的温柔是淬过火的剑,强大得能劈开炎城永夜的浓雾,却也锋锐得让他不敢触碰。
衣袖下的指甲狠狠陷进掌纹。他望着青衣袖口流动的银线云纹,心底翻涌的酸涩几乎冲破喉咙。
为何偏偏是小羲和?
那个扛着他摔在青石地上的小魔星,却能日日牵住这双执掌生死的手。
三个月前,若非他死死求着城主大人,否则哪有机会踏入城主府?
暖饱催生妄念。
他明明该满足的,万俟先生虽冰冷如霜,却教他引星入体的法门和体术。
可那点痴念偏在骨缝里扎根:若城主大人的弟子是他,定把晨露未曦时的竹剑挥断百柄,定将汤药典籍倒背如流...
青光骤起时,周霁月的肋骨正隐隐作痛。
青衣广袖翻飞如鹤翼,温润的流光漫过满院垂首的少年。
他清晰听见自己骨缝愈合的细响,像春雪消融在暖泉里。
淤血退潮般从皮肤下消散,青紫化作新生的淡粉。
“谢城主大人疗愈恩泽。”少年们行礼的衣袖掀起微小气旋,脚步声惊落竹梢夜露。
周霁月随人流行至月洞门,终究忍不住回首。
小羲和正踮脚拽着青衣的玉带,奶音浸了蜜似的:“师尊~羲和给您捶肩三天抵罚好不好?”
“不成。”青衣指尖点在他额头。
孩子的小脸立刻垮成皱包子:“那...那五天?”
青衣袖中滑落的青玉尺已抵在小徒儿掌心,周霁月却看清她眸底未散的笑意。
少年倏然收回视线,任夜风卷起他的衣角。
廊下明灯将竹影烙在他背上,渐渐拉长成一道孤直的墨线。
万俟先生的寒铁戒尺也好,青衣城主的青玉尺也罢,终究都是照向他的光。
……
夜色如墨,笼罩着炎城。
用过晚饭,换上一身利落劲装的小羲和准时来到书院门口,与周霁月等人汇合。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那是疗伤后的余息。
他们沉默地整理好队伍,随即迈开脚步,沿着炎城宽阔的街道,开始了那沉重的二十圈惩罚。
周霁月和他的同伴们是因败北而受万俟昭昭之罚。
小羲和则是因自身过失,被青衣惩戒。
于是,夜晚的炎城街头,便呈现出这样一幕奇特的景象:
一队半大的少年少女,约莫二十多人,正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在青石板路上奔跑。
队列泾渭分明,按照身高由低到高排列成两列。
踢嗒、踢嗒……脚步声规律地敲打着寂静的夜,汗水顺着他们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在沿街商铺透出的昏黄灯光下闪着微光。
队伍保持着一种近乎压抑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此刻正是魔族饭后消遣的时光。街道两旁,三三两两的魔族驻足,新奇地望着这支沉默奔跑的队伍。
“嚯!整啥麻呢这是?”
一个嗓门洪亮、身形魁梧的社牛魔,啃着手里刚买的烤蝎串,对着从面前跑过的小孩大声吆喝,“小崽子们,大晚上不睡觉,折腾啥呢?”
奔跑的队伍恍若未闻,沉默地从他面前掠过,目不斜视,只有整齐的脚步带起的微风拂过。
那社牛魔被晾在原地,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着身旁同样在看热闹的同族嘟囔:“啧,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高冷的?连个话茬都不接。”
旁边的魔族嗤笑一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兄弟,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咱可是魔!你没看人家那眼神儿,没当场拔刀给你来个‘替天行道’就算人家小先生们涵养好了!还指望跟你唠嗑?没准儿跟你说话的前一秒,刀片子就先飞过来了,再吼一声‘魔头受死’,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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