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半个时辰,王大锤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
他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一张憨厚的脸因为疾跑而憋得通红。
“头儿……查……查到了!”
苏烈精神一振,原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急忙问道:“怎么样?是哪家的女眷买了布?”
王大锤喘匀了气,脸上却露出几分尴尬与为难。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
“头儿,您自己看吧。锦绣布庄的账本上记着最近一个月,买过这种粉色流霞锦的……足足有十八位。”
苏烈一把抢过纸条,只看了一眼,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名单上赫然写着县丞家的千金,主簿家的太太,还有几个城中富商的家眷……
这些人无一不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条线索就像一根麻绳散成了十八股细线,每一股都不好碰。
怎么查?
难道真能挨家挨户去盘问这些贵妇人,三天前的亥时在何处,与何人厮混吗?
别说证据,光是这询问本身,就足以得罪半个县城的上层人物。
“呵。”
苏青竹的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弧度。
她走到父亲身边,低声道:“爹,我就说了,这条线索太虚了。王富贵那种人,在外面沾花惹草,谁知道这布丝是哪里来的。现在查出来十八个人,等于没查。”
她的话让停尸房里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压了下去。
气氛再次变得沉闷。
苏烈的脸色谈不上难看,却充满了办案陷入僵局的烦躁。
他不像之前那样暴怒,秦明提供的线索本身没有错,错在查证的难度太大了。
他没有理会女儿的风凉话,而是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秦明。
不知为何,经历过之前那番论断,他潜意识里竟对这个小仵作,抱有了一丝莫名的期待。
“秦明。”苏烈的声音比之前平缓了不少,但依旧带着捕头的威严,“这条线索盘根错节,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查清。你……再仔细看看,尸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发现?”
他的语气从之前的威胁质问,变成了一种带有商量和探寻意味的询问。
这已经是他这个捕头能放下的最大身段了。
秦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波澜不惊。
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甚至说,这一切都在他原本的计划之中。
苟道的第一步——永远不要一次性把底牌亮完。
【天道验尸】给出的信息太过精准,他完全可以直接说出“凶案现场在铁匠铺”,但他不能。
那太像神棍,太惹人怀疑。
毕竟他只是小人物,不是亲自破案的大人。
真这么以他的身份说出来,搞不好破案之后,躺上验尸床的就是自己。
所以他必须层层递进,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他先抛出“流霞锦”这个看起来精准,实则宽泛的线索。
这个线索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将案情引入“情杀”的正确方向。
但又不足以直接锁定真凶,避免让他自己成为焦点。
这样一来,捕快们就会因为这条“难啃的线索”而陷入困境。
当他们碰壁之后,自己再“艰难地”、“偶然地”发现第二条指向性更强的线索,一切就显得合情合理。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丛林里撒下多处诱饵,一步步将猎物引向他预设好的陷阱。
“通过知道答案,来反推寻找线索的过程,实在是太方便了。”秦明心中暗道。
作为一名法医,他和普通人相比,他懂得如何用最专业的术语描述出关键特征。
否则一个普通人拿到这个金手指,描述线索那也是漏斗百出,严谨不足。
在【溯源】的死亡回溯中,他记得清清楚楚,王富贵被杀前,踩过铁匠铺院子里那滩混合着煤灰与铁屑的泥水里。
这个细节比那随时可能被丢弃的布料,是更稳固的证据。
面对苏烈探寻的目光,秦明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凝重和苦思的表情。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重新蹲下身,围着尸体再次审视起来,仿佛在做最后的努力。
这番做派让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苏青竹都收起了轻蔑,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
终于,秦明仿佛是灵光一闪,目光定格在了尸体脚上那双沾满泥污的靴子上。
“鞋……鞋底!”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发现后的惊喜和不确定,“苏捕头!你看这鞋底的泥!”
苏烈立刻上前低头看去,那双靴子除了沾了些泥土,并无异常。
秦明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从工具箱里摸出一把小巧的刮刀,从鞋底的纹路里刮下一丁点半干的泥土。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将那点污泥凑到了自己的鼻子底下,闭上眼睛,轻轻地嗅了嗅。
整个停尸房安静了下来。
这怪异的举动在众人眼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专业与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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