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铁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午夜的中央邦丛林里格外清晰。
乔治掀开车帘一角,潮湿的风裹着腐烂的檀香钻进鼻腔——三公里外那座被藤蔓缠绕的断塔,正是东印度公司档案里标注的湿婆神庙遗址。
停在第三棵菩提树下。玛伊的声音从车厢前端传来,面纱下的眼睛在月光里泛着冷光。
她翻身下马时,腰间的匕首鞘擦过皮革,发出细不可闻的摩擦声。
乔治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大腿外侧轻轻敲击——那是刺客行会清场完毕的暗号。
詹尼,看好差分机的木箱。乔治按住公文包,靴跟碾过一片带刺的野姜花。
月光被云层遮住的刹那,他听见左侧灌木丛传来枯枝断裂声,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等月光重新漫过断墙,玛伊已经站在二十步外的阴影里,指尖沾着新鲜的血,正用神庙残砖擦拭刀刃。
英国驻军的巡逻队,两个。她把染血的碎布塞进石缝,他们的怀表停在十点一刻,足够我们争取半小时。
约翰扛起装着差分机零件的木箱,金属边角磕在断墙上,迸出几点火星。这地方比惠特沃斯工坊的废料堆还糟。他嘟囔着,却在看到墙根刻着的梵文时突然顿住,康罗伊,你看——
达达拜佝偻着背凑过去,枯瘦的手指抚过石纹:《梨俱吠陀》里的地母之喉,指的是地下裂隙。老人从怀里摸出朱砂笔,在字下方点了个红点,玛伊小姐的夜明珠呢?
玛伊解下钱袋,夜明珠在她掌心泛起幽蓝光晕。
当那光靠近墙根时,原本斑驳的石面突然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血管般向四面八方延伸。
乔治摸出怀表,秒针刚划过十二,断墙底部就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一块一人高的石砖缓缓下沉,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温度在下降。罗莎琳德的灵媒石突然发烫,她攥着石头的手背上青筋凸起,里面有东西在...呼吸?
乔治抽出腰间的防风灯,橙黄的光刺破黑暗,照见洞内石阶上爬满墨绿色苔藓。约翰,把差分机的感应线圈接上。他踩着湿滑的石阶向下,靴底传来黏腻的触感,玛伊在前面探路,达达拜跟着我——罗莎琳德,你走中间。
地下通道比预想中狭窄。
乔治的肩膀擦过石壁时,听见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混着某种类似蜂鸣的低频震动。
当他们走到第十三级石阶时,约翰突然低喝:他举起差分机的铜制探测杆,杆头的磁针疯狂旋转,前面有金属机关。
乔治借过探测杆,指尖触到杆身时,震动顺着金属传入骨髓——那是齿轮咬合的震颤。
他弯腰贴近地面,看见石阶缝隙里嵌着三枚拇指大的青铜齿轮,齿纹间还残留着某种暗金色粉末。这是类似能量导流器的装置。他想起工坊里调试差分机时的场景,顺时针转第一枚齿轮三圈,逆时针转第二枚半圈...
你怎么知道?约翰的声音带着惊讶。
和差分机的误差修正装置原理一样。乔治的指尖在齿轮上停顿,东印度公司的档案里说,1789年山崩时神庙地宫里有会自己转动的石头——他们看到的,应该是这些机关在自动闭合。
当第三枚齿轮发出的轻响时,整面石壁突然向后滑动。
罗莎琳德的灵媒石地裂开细纹,幽蓝的光从裂缝中涌出,照亮了前方的空间——那是座足有教堂大小的地下大厅,中央悬浮着一块一人高的石板,表面的纹路在灵媒石的光照下泛着银芒,金属镶边则像被火烤过的锡,正渗出细密的汗珠。
共鸣装置。乔治的声音发紧。
他想起前晚差分机投影里那滴凝固的血,此刻石板下方的地面上,正有同样的红点在石缝间蔓延,这些纹路和灵能残留的波动频率一致,它在...等待某种共鸣。
罗莎琳德突然踉跄两步,灵媒石的光骤然变强,照得她的眼白泛着诡异的青。我听见...歌声。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石板,是湿婆的毁灭之舞,是...母亲的呼唤?
乔治刚要伸手扶她,却见玛伊的匕首已经横在两人中间。别碰她。刺客的面纱被灵媒石的光映得透亮,我阿爸说过,灵媒触碰神物时,凡人的手会灼伤。
乔治怀里的差分机多功能表盘突然发出蜂鸣,表盘的示波弹珠地弹出一组数字——33赫兹,和前晚投影时的频率分毫不差。
乔治摸向公文包里的《吠陀》经卷,指尖触到羊皮纸的瞬间,石板上的银纹突然流动起来,像活过来的蛇,沿着地面的红点向罗莎琳德的脚边爬去。
后退。乔治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他看着罗莎琳德的瞳孔逐渐扩散,灵媒石的碎片从她掌心簌簌落下,而她的嘴唇正随着某种无声的咒语开合。
在石板的银芒里,他仿佛看见无数光点从她的发间升起,像被风吹散的星屑,朝着石板中央的红点汇聚。
玛伊的匕首坠地。
达达拜的梵文笔记本掉在地上,纸页被灵能掀起,在空中画出金色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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