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里的血腥味比马粪更先钻进乔治的鼻腔。
他死死攥住缰绳,指节在羔皮手套下泛白——三具东印度公司士兵的尸体横在溪流边,马镫上的双头鹰徽章还沾着湿泥,颈间新月形的伤口正渗出暗红的血珠,在晨露里凝成细小的血珠,沿着马腿滴进溪涧,把溪水染成浑浊的铁锈色。
玛伊。乔治的声音压得很低,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像差分机齿轮卡壳时的闷响。
刺客的匕首已经缩回鞘中,但指节仍扣着刀柄,黑色面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紧抿的唇线:主道往北两英里有片野竹林,能绕到河湾的浅滩。她的靴尖在泥地上划出半道弧线,但我们得扔掉两匹驮货马——负重太沉,马蹄声会惊飞林子里的知更鸟。
詹尼突然咳嗽起来,裹着罗莎琳德的毛毯被她攥出褶皱。
灵媒的额头烫得惊人,睫毛仍在快速颤动,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指正拽着她往黑暗里拖。扔我的。秘书抬头时,发丝间沾着的石屑簌簌落下,装标本的木箱最轻。她指腹蹭过罗莎琳德发烫的手腕,那里有一圈淡青色的淤痕,像被无形的手掐过,但得把铅盒留下。
乔治的手本能地按向口袋。
铅盒隔着呢料贴着大腿,此刻正发出奇异的震颤,像某种沉睡的东西被惊醒了。
他想起坍塌前石板上缩回的银纹,想起幻境里那些用骨节敲击石墙的影子,喉结滚动两下:约翰,差分机零件。工程师正用扳手敲打焦黑的外壳,闻言猛地抬头,镜片上蒙着层薄灰:能拆的都拆了,核心处理器在詹尼护着的木箱里。他指节叩了叩自己的胸膛,数据...最后那组康罗伊,我抄在袖口了。
达达拜突然凑近,燃烧过的笔记本还散着焦糊味,灰白胡须上沾着火星:那些刻在穹顶的符文,和我在孟买旧书摊见过的波斯星图很像。老人的眼睛亮得反常,如果能对上莫卧儿王朝的占星手札——
玛伊的匕首尖挑起一缕晨雾,三分钟后,巡逻队的后援会从东边过来。她翻身下马,利落地割断两匹驮货马的缰绳,跟着我,踩我的脚印。黑色披风在她转身时扬起,像只俯冲的乌鸦。
马队拐进野竹林时,乔治听见了马蹄声。
不是从东边,而是正南方——和玛伊推测的方向完全相反。
他猛地扯住缰绳,汗水顺着后颈滑进衬衫领子里。
詹尼的手在他腰后轻推:她知道。秘书的声音像浸了薄荷的丝绸,玛伊的匕首从不说谎。
他们在河湾浅滩涉过时,乔治数到了十七声马蹄。
巡逻队的红色制服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带队军官的佩剑撞在马镫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望着水面倒映的影子,突然看清军官肩章上的金线——那是东印度公司特别调查科的标志,专门负责处理不合时宜的考古发现。
有人泄密。乔治在心里默念,喉咙发紧。
他望着走在最前的玛伊,影子被晨光照得很长,又转向抱着笔记本的达达拜,老人正用印度语哼着不知哪首民谣,再看向给罗莎琳德喂水的詹尼,秘书的手指在灵媒腕间轻轻按压,像在数某种只有她能听见的脉搏。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约翰身上,工程师正用袖口蹭镜片,露出内侧密密麻麻的数字——那组康罗伊被圈了三次,墨迹还没干。
基地的铁门在身后合拢时,乔治闻到了松节油的气味。
实验室的灯被调得很暗,约翰已经把差分机零件摊了一桌,黄铜齿轮在暖光下泛着蜂蜜色。
他摘下手套,铅盒的震颤突然消失了,像被某种力量按了暂停键。给我显微镜。他对约翰说,声音比预想中更哑,还有那瓶硝酸甘油。
石板碎片躺在玻璃载物台上,暗金色的金属表面泛着冷光。
约翰的镊子尖刚碰到边缘,碎片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在显微镜下裂成无数细如发丝的金线。这是...传说中的记忆金属?工程师的声音发颤,但惠特沃斯工坊的样品最多只能恢复三次形状。他推了推眼镜,看这个晶格结构,和我们在爱丁堡大学见过的古凯尔特人青铜器很像,但更...有序。
乔治没说话。
他想起幻境里那些用骨节敲击石墙的影子,想起银纹在石板上流动的轨迹,想起罗莎琳德昏迷前说的他们在唱歌,用星星的语言。
他摸出怀表,微型切割器的冷意透过掌心传来——这是詹尼去年生日送的,刻着致永远好奇的人。
导入差分机。他说,用第三组参数,把能量模式设为正弦波。
约翰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黄铜按键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差分机的齿轮和插电线盘开始转动,铅酸电池的冷却管喷出细小的白雾,在灯光下凝成朦胧的光带。
乔治盯着输出端电动打印机上跳动的数字,当康罗伊再次闪现时,他突然抓住约翰的手腕:
打印机上的数字开始重组,原本杂乱的墨点逐渐聚成漩涡形状,中心有个模糊的人影——是他在幻境里见过的,披着斗篷的影子。这是...冥想模拟程序?约翰的喉结滚动,但需要人体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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