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齿轮声突然拔高,像被扼住喉咙的夜枭。
乔治的指节还抵在停止键上,打孔纸带却挣断了金属限位器,“嗤啦”一声卷出半尺长的新内容。
他弯腰拾起飘落在地的纸页,煤油灯的光掠过字迹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北纬22°18′,东经114°12′。
这个坐标他再熟悉不过。
上周港督府刚下发文件,要在九龙半岛那片荒丘上建维多利亚兵营,说是“为防太平军余孽北窜,需加强港岛与陆地的军事联动”。
可此刻差分机吐出的坐标,正落在兵营主堡的地基正下方。
“龙眠港的第七核心……”他低声重复夜行者的遗言,指腹蹭过纸页边缘的毛边。
月光从气窗斜切进来,在墙上投下他扭曲的影子——那影子的手,正按在地图上“维多利亚兵营”的红圈标记处。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军方若真按计划施工,炸药一炸,要么掀翻埋在地下的超凡装置,要么被圣殿骑士团借势激活。
无论哪种结果,他都得在“得罪军方”和“放任阴谋”之间选一条血路走。
“先生?”
玛伊的声音从密室门外传来,带着海风的咸湿。
乔治迅速将纸页塞进怀表夹层,转动铜制航海图合上暗门。
推开门时,玛伊正抱着一叠烫金请柬,发间银簪在廊灯下泛着冷光:“法国领事馆的理查德先生送来请柬,说是明晚‘东方艺术鉴赏会’,指定要您出席。”
次日傍晚的法国领事馆飘着松露鹅肝的香气。
乔治站在鎏金镜前整理领结,镜中映出理查德的身影:他穿着剪裁考究的墨绿西装,指尖夹着半支雪茄,笑纹里藏着马赛港的浪:“康罗伊先生对东方古物的造诣,在伦敦都传开了。”
展柜里的绢画在射灯下泛着陈旧的光泽。
乔治凑近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是圆明园被焚后,古籍书画常沾的烟火气。
画中龙王盘绕在礁石间,龙口含着颗泛着幽蓝的珠子,珠身纹路竟与夜行者短刃上的鳞纹如出一辙。
“这是今年(1860年)英法联军从北京的万春园所得。”理查德的指尖划过画中龙珠,“听说您在大屿山发现了类似图腾?”
乔治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地牢里焦黑的骨架,想起慈禧手中的钥匙,喉间泛起铁锈味。
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拉塞尔小姐说过,有些秘密像潘多拉的盒子。理查德先生这是要当‘递盒子’的人?”
理查德大笑,拍了拍他的肩:“您若愿在‘中立立场’上多些弹性,我可以让您看更多‘盒子’里的东西。”
晚宴结束时,乔治“不小心”遗落了怀表。
那是詹尼送的生日礼物,表盖内侧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他看着理查德的侍从捡起怀表,看着玛伊的身影融入阴影——三小时后,玛伊的汇报便塞进了他书房的门缝:
“克莱顿在电报机前写:‘目标已上钩,建议启动红莲计划。’”
避风塘的商船在浪里摇晃,舱内煤油灯的光被晃成碎金。
陈永福捏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抢先挖洞穴?军方的巡逻艇每两小时过一次,被发现就是私闯军事禁区!”
“那暴动呢?”玛伊的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码头工人恨透了英国佬克扣工钱,我能在三小时内召集两百人。”
达达拜推了推眼镜,《阿闼婆吠陀》摊在膝头:“黄金黎明协会的庇护……他们要的可不止是真相。艾玛小姐昨晚在《泰晤士报》发文章,说‘东方古物应由有识之士共同保管’——您猜‘有识之士’指谁?”
乔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望向舷窗外的夜色,水面浮着几点渔火,像极了大屿山庙碑下暗河的磷光。
“父死于盐场,龙醒于子时。”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争论。
玛伊瞬间挡在乔治身前,短刀出鞘三寸。
开门的是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十四五岁模样,左眼下方有道新鲜的擦伤,怀里紧攥着半块带血的粗布。
“我爹是长洲盐场的账房。”少年的牙齿打着战,“今晚巡丁冲进盐仓,说要‘清场’。我爹喊着‘龙穴要醒了’去拦,他们……他们用铁锨……”
他举起粗布,血字在煤油灯下触目惊心。
乔治的指尖刚碰到血渍,便觉一阵刺痛——那血里混着某种熟悉的震颤,像极了夜行者短刃上的活物脉动。
“盐场在哪儿?”他的声音沉得像压舱石。
少年抬头时,眼里燃着两簇小火:“长洲岛西头,靠海的那片白房子。子时三刻,他们要炸盐仓。”
玛伊的短刀“唰”地收回刀鞘,金属摩擦声在舱内炸响。
陈永福猛地站起,茶盏“当”地摔碎:“我派五艘运煤船跟你们去!”
达达拜合上经书,指节叩了叩桌面:“我查过《海国图志》,长洲盐场底下有宋代海沟,极可能是‘龙眠港’的分支脉络。”
乔治摸出怀表,打开表盖。
夹层里的坐标纸页被体温焐得温热,与血书的字迹重叠在一起。
他望向玛伊,她的银簪在灯下闪着冷光;望向陈永福,他的指节还沾着茶盏的碎片;望向达达拜,他的眼镜片上落着一点灯花。
“准备武器。”他说,“子时前到长洲。”
舱外的浪拍打着船舷,发出闷响。
少年攥着血书的手松开又握紧,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木板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远处传来汽笛的呜咽,像极了某种远古生物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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