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分机,自行启动了。
更夫的梆子声在雨幕里散成碎末时,乔治的靴底碾过盐场外的碎石。
林九的道袍下摆滴着水,两人刚翻过最后一道矮墙,他怀中的差分机突然烫得惊人。
机械齿轮咬合的轻响混着雨声钻入耳膜,纸带从铜制狭缝里缓缓吐出,墨迹未干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钟动三响,人烛三十六,地眼将开。”
“这是……”林九的罗盘在掌心剧烈震颤,红绳捆着的桃木剑突然嗡鸣,“你机器里有东西在说话?”
乔治的指尖抵在差分机外壳上,金属表面的温度几乎要灼伤皮肤。
下一秒,机械深处传来一声模糊的叹息,像是有人隔着层层棉絮低唤,尾音带着齿轮摩擦的涩响。
他喉结滚动,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不是他调试过的任何一种机械音,倒像某种沉睡的存在被惊醒时的呢喃。
“地眼的意识流。”林九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他伸手按住差分机,掌心的朱砂符突然泛起红光,“你这机器在接收地脉里的信息。再这么下去,它会变成‘钟的共鸣器’,把地眼里的东西引到人间。”
乔治望着纸带上的字迹,雨丝顺着帽檐滴在睫毛上。
他想起盐场里那口青铜钟,每响一声,地脉的震颤就强一分。
“不,”他突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它是在警告我。钟动三响,现在只响了第一声。”他抬头看向阴云翻涌的天空,“我们还有两次机会。”
深水埗的密室里,煤油灯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出昏黄光晕。
白头佬的大茶碗“砰”地磕在木桌上,粗粝的指节敲着康罗伊摊开的地图:“大屿山溶洞、永生押、文武庙?这三个地方能凑成个什么劳什子图?”
“九龙封龙图。”达达拜推了推眼镜,指尖划过地图上的红笔标记,“等边三角的三个锚点,用来锁定地脉的‘龙眼’。他们用盐场的人烛引动地气,再通过这三处把能量灌进……”他顿了顿,看向乔治怀里的差分机。
“灌进能改变时代的东西。”乔治接得自然,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白头佬紧绷的下颌线,林九垂在道袍里攥紧的拳头,谭绍光(黄先生)指尖无意识摩挲的玉扳指——那是太平军特有的云纹。
他展开另一张图纸,“我的计划:中秋夜,潮州帮佯攻盐场,放火烧仓库,把他们的主力引过去;林道长带人突袭永生押地库,那里藏着连接地脉的青铜棺,必须斩断;而我,”他敲了敲文武庙的位置,“带着差分机去那里,反向输入封印代码,强行闭合地眼。”
密室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白头佬突然抓起酒坛灌了一口,酒液顺着络腮胡往下淌:“我就问一句——”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要是兄弟几个折在里头,你能不能把尸首带回潮州?我们帮里的规矩,客死异乡的要拿海草裹身,等潮涨时送进海里。”
乔治的手指在桌面叩了叩,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他想起阿福被竹板抽得血肉模糊时还在数更声,想起白头佬的船帮兄弟在码头上扛货时哼的潮剧小调。
“我以康罗伊家族的名义起誓。”他的声音很低,却像钉子般钉进空气里,“若有人魂断异乡,我亲自送他们回南海。”
白头佬突然笑了,露出被槟榔染黑的牙齿。
他抄起酒坛递给乔治:“喝!这杯算投名状。”
子时前的雨下得更急了。
乔治站在监督署楼顶,雨水顺着铸铁栏杆往下淌,远处九龙山的轮廓在雨幕里若隐若现。
北斗七星刺破云层,破军星亮得刺眼,几乎要把其他星辰的光都吞了去。
他摸出南明铜钱,裂痕里的血珠不知何时凝成了晶体,在雨水中泛着幽蓝的光,里面隐约能看见旋转的星图。
“那不是血。”林九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道袍下摆滴着水,“是‘龙泪’。地眼已经标记了你,它需要活的媒介来维持通道。要是子时前没闭合……”
“我会变成下一盏人烛。”乔治替他说完,指尖轻轻碰了碰铜钱,晶体突然发烫,“但总得有人站在钟下。”他望着九龙方向,雨幕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铜铃声——第一响已经过去,第二响正在逼近。
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雪莹的声音混着雨声飘上来:“康爷!验货行的陈掌柜派人送了封信,说‘账本找到了’,但……”她的声音顿了顿,“送信的人说,账本里夹着半块青铜残片,和盐场石柱上的纹路很像。”
乔治的手指在雨水中收紧。
他望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验货行,二楼的窗户透出一点昏黄的光,像只在黑暗里睁开的眼睛。
第二声铜铃,穿透雨幕,撞进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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