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有人付出代价。他抓起外套,钢笔插回胸前口袋时,笔尖划破了衬衫,血珠渗出来,像朵小红花。
康罗伊站在露台,望着太平山的轮廓。
夜雾里,他看见个佝偻的影子正往山顶爬,罗盘在月光下闪了闪——是林九。
龙泪晶体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痛,是某种震颤,像大地在呼吸。
他摸出詹尼的纸条,上面新写了一行字:林先生要的朱砂和龟甲,已送太平山。海风卷着纸角,他突然听见很远的地方,有铜铃在响,像贝克摔门时的那声。
露水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肩。
露水顺着太平山松针滴落,林九的道袍前襟已洇出深色水痕。
他跪坐在观星台残碑旁,青铜罗盘在掌心震得发烫,第七次转动刻度时,罗盘指针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地卡住了未刻的方位。
破...破军星!他喉结滚动,抬头望向天际。
北斗七星的银芒里,第七颗星正被灰雾蚕食,像块浸了墨的棉絮。
东南方却有赤气如剑,穿透云幕直刺牛宿、斗宿之间。
林九摸出随身的古星图,用朱砂笔在紫微垣位置画了道斜线——原该居正的帝星,竟偏移了半度。
山风卷着松涛扑来,他打了个寒颤。
三夜前观星时还只是星芒暗弱,今夜竟出了断垣锁斗之象。
更诡异的是,每当他用铜钱起卦,三枚开元通宝总在落地时摆出字格局,中间那枚背面的月纹,赫然是血锈色。
康先生!林九踉跄着起身,罗盘撞在碑上发出脆响。
他扯下腰间的铜铃晃了晃,清脆的铃声穿透晨雾,惊飞了几尾夜枭。
康罗伊刚跨进港督府侧门,怀表里的龙泪晶体突然灼痛。
他脚步微顿,摸出詹尼今早塞进来的薄荷糖——糖纸边缘用金线绣着二字。
门房举着煤油灯迎上来:康先生,您的客在花厅等了半个时辰,说是...急事。
花厅的檀木桌上摆着半凉的锡兰红茶,林九的道袍还沾着露水,正对着差分机输出的纸带发抖。紫微垣偏半度,破军星蒙灰雾,东南赤气冲斗牛。他指尖点着星图,这是龙脉将断之兆,可南方又有新命格崛起...中间那团气,是地火!他突然抓住康罗伊的手腕,他们在用人牲祭阵
康罗伊的瞳孔微缩。
他转动差分机的铜柄,齿轮咬合声里,纸带吐出直隶、山东交界处的地震记录——过去三十天,子时三刻的微震竟有七次。子时属阴,三刻是阴阳交媾之际。他低声道,指尖划过纸带上的震波曲线,挖的不是矿,是地眼。
林九的额头沁出冷汗:地眼通着龙脉,若被挖穿...直隶平原会像被扎破的水囊,黄河要改道,京畿要成泽国!
港外突然传来悠长的汽笛声。
康罗伊望向窗外,晨曦中维多利亚先锋号正缓缓驶离码头,船首的双面旗被海风展开——正面是商行的齿轮与锚,背面的字铁符泛着冷光。
达达拜!白头佬的大嗓门混着汽笛,那箱澳洲羊毛压舱石可别松了!穿靛蓝马褂的印度学者站在甲板上,怀里紧抱着个檀木匣,那是三份密约的所在。
康罗伊知道,蒸汽泵能抽干江南涝田,差分机伪装的记账仪器会在钱庄里算出他们算不清的账,而双面旗...他看向白头佬拍在船舷上的手掌——潮州帮的字,是比炮舰更硬的腰杆。
康先生?林九的声音带着颤。
康罗伊收回视线,将星图和地震记录叠在一起。去文武庙。他说,我要看看最近转运的。
文武庙的香灰还未扫净,供桌上的差分机正吐纸。
康罗伊捏着纸带,上面的数字让他眉峰微挑——过去七日,经九龙司转运至华北的总量,竟是往年同期的八倍。当归补血,川芎行气。他转向林九,可这两味药,哪需要乘船往北方运?
林九蹲下身,手掌贴在青石板上。
他闭着眼,喉结动了动:地下有...铜铃的回响。他突然睁眼,是锁龙桩!
用活人血浸过的铜桩,打进龙脉要穴,镇住地脉灵气。他的指甲几乎掐进石板,每根桩子,要埋三个童男童女。
康罗伊的指节抵着供桌,指背绷起青筋。
他想起谭绍光昨晚相纸里的婴孩,想起王铁柱跪下去时额头的血痕。同仁堂北号。他突然说,查这个商号的东家。
是肃顺的亲信。林九从怀里摸出张纸,前儿个在码头,我听见两个镖师喝酒说,每批货出发前夜,北京方向会有铜铃响...和这地下的,是同个调子。
晨钟从山顶传来,九下。
康罗伊望向北方,紫禁城的方向被晨雾遮得模糊,可他仿佛看见垂帘后的那道身影——慈禧的指甲盖又长了半寸,正掐着算盘,算着如何用太平天国的血,浇自己的王座。
先生!门房的声音从庙外传来,港督府送来急件,说是伦敦议会的特使...明早到港。
康罗伊接过信封,封蜡上的狮子纹章还带着余温。
他拆开信笺,最末一行字让他嘴角微扬——罗伯特·汤普森阁下将亲赴香港,考察远东商贸环境。
林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康罗伊将信笺折成小方块,轻轻放进装着龙泪晶体的银匣。
晨雾渐散,太平山的轮廓在晨光里清晰起来,而海平线上,维多利亚先锋号的黑烟已凝成细线,正朝上海方向延伸。
风从华北来,带着血锈味和铜铃的轻响,掠过康罗伊的肩。
他摸了摸袖扣里的南明铜钱,晶体的热度又升起来,这次不是痛,是某种灼烧般的清醒——该下的棋,该布的局,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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