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丁顿车站的蒸汽钟刚敲过七下,康罗伊的皮靴就碾过沾着晨露的青石板。
威斯克的手被他裹在羊绒手套里,像只不安分的小松鼠,指尖总往他掌心钻。
爸爸,火车的白汽为什么往上飘?孩子仰起脸,睫毛上还凝着昨夜的雨珠。
康罗伊低头时,瞥见月台上穿灰风衣的男人正假装看时刻表——那帽檐压得太低,和三小时前在庄园外邮筒旁的身影重叠了。
他喉结动了动,蹲下来,从内袋摸出枚黄铜齿轮模型。
齿轮在晨雾里泛着暖光,是詹尼用报废的差分机零件打磨的。
因为蒸汽比空气轻呀。他把齿轮放在威斯克掌心,就像这个小脑子,每转一圈都在算:该往上,该往前。孩子的灰眼睛亮起来,手指轻轻拨弄齿轮,那火车也有脑子?康罗伊望着轨道尽头喷薄的白雾,想起昨夜詹尼屏幕上的红光电文。
他伸手理了理威斯克歪掉的领结,它的脑子在锅炉里,在铁轨下,在......他顿了顿,在爸爸的口袋里。
詹尼的伞尖在他脚边轻叩两下。
她抱着皮质笔记本,发梢还沾着可可香,目光却像扫描差分机般掠过月台。
康罗伊知道,她已经数清了穿灰风衣的男人换了三次站位,注意到他靴底沾着伯克郡的红土——和庄园外泥路的颜色分毫不差。
该上车了,小工程师。詹尼蹲下来,替威斯克系紧围脖。
孩子却突然拽住康罗伊的袖口,爸爸答应的发光石头呢?康罗伊的心尖颤了颤,从背心口袋摸出块蛋白石。
石头在晨光里流转着粉紫的光,是他上周在康沃尔矿场挑的,这叫月光石,你看——他把石头贴在孩子手背上,它会记住今天的温度,等你想爸爸的时候,捂一捂就暖了。
威斯克把石头塞进围脖内层的小口袋,动作像在藏什么珍宝。
康罗伊看着他跑向头等车厢,马尾辫在晨风中一跳一跳,突然想起昨夜木盒里十二张相似的灰眼睛照片。
詹尼的手搭上他肩膀,体温透过呢子大衣渗进来:布鸟协议启动后,备用住所的壁炉每天都烧着。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安妮今早送了苹果派,用的是老橡树结的果子。
康罗伊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被咬得参差不齐的指甲。
三个月前柏林的银针刺痕还在他掌心,此刻却被詹尼的温度焐得发疼。
蒸汽机车喷出的白雾漫过来,模糊了月台上灰风衣男人的轮廓。
大英博物馆的希腊柱廊投下细长的影子时,威斯克正扒着差分机原型机的玻璃柜。
青铜机械臂缓缓转动,在石板上刻下新的圆周率数字,爸爸,它算得比我快,但它知道什么是美吗?孩子的问题让康罗伊一怔——这是他上周给剑桥数学学会演讲时,老教授们争论了三小时的命题。
他蹲下来,和孩子平视。
玻璃柜映出两人重叠的影子,它现在不懂。他摸出那只布鸟,木雕的翅膀上还留着安妮的刻刀痕,但我们可以教它。
就像教你算术时,要先教你数苹果,再教你数星星。布鸟被放在玻璃上,机械臂的影子刚好掠过它的头顶,这只鸟不会飞,可它带着安妮烤苹果派的香,带着詹尼记笔记的墨,带着......他顿了顿,带着爸爸想保护你的心。
这才是最强大的动力。
詹尼的手指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钢笔尖刮过纸面的沙沙声像在织一张网。
她突然停住,笔尖点在心是舵三个字上,抬头时刚好看见威斯克把布鸟举到眼前,透过木雕的空隙看罗塞塔石碑。
阳光穿过布鸟的翅膀,在孩子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像撒了把星星。
先生,需要讲解服务吗?
康罗伊的后颈突然发紧。
这声询问太标准,标准得像按剧本念的。
他侧过身,看见穿灰风衣的男人站在五步外,袖口磨得发亮——那是长期佩戴枪套的痕迹。
詹尼的手指已经按在笔记本夹层的哨子上,康罗伊却轻轻摇了摇头。
威斯克,他弯腰抱起孩子,你不是说想看古埃及的纸莎草画?
詹尼阿姨带你去儿童区,那里有会讲故事的机械鸟。威斯克立刻挣扎着要下来,我要和爸爸一起——听话。康罗伊的声音软下来,回来给你买邦德街的杏仁糖。孩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扑进詹尼怀里,小手指还勾着康罗伊的小指,直到转过柱廊拐角。
灰风衣男人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康罗伊已经抓住他的手腕。
骨节相扣的瞬间,对方本能地要反制,却在触到康罗伊掌心老茧时顿住——那是握了十年差分机扳手的痕迹。
海关稽查员?康罗伊扯下对方翻领上的徽章,铜质鹰徽下露出半枚圣殿骑士团的十字纹,斯塔瑞克先生的人,总爱穿磨破的袖口扮公务人员。他把人推进管理员通道,门刚关上,就听见史密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康罗伊先生,需要我帮忙吗?舰队指挥官靠在墙上,军靴尖轻轻踢着地上的扫帚,嘴角带着惯常的玩世不恭——但康罗伊知道,他的配枪就藏在扫帚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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