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漫过伯克郡的黎明时,康罗伊庄园的橡木大厅里,乔治正将银匙浸入红茶。
瓷匙碰击杯壁的轻响里,管家马丁捧着黄铜托盘站在几步外,托盘上压着份烫金公告——这是乔治亲手拟的,用最温和的措辞宣布汉密尔顿暂离岗位的消息。
该去前厅了。詹尼替他整理领结,指尖在黑玉领扣上停留半秒。
她的指尖凉得像晨露,乔治却捕捉到那抹隐在袖扣下的温热——那里藏着他昨夜交给她的微型望远镜,镜片能放大五十倍。
前厅的水晶吊灯尚未点亮,二十几个仆从或站或坐,汉密尔顿缩在靠墙的高背椅里,粗毛线围巾裹到下颌。
他的指节抵着膝盖,正一下下摩挲裤缝,那里有道新烫的折痕,显然特意收拾过。
乔治展开公告时,羊皮纸发出脆响。汉密尔顿先生为公司操劳过度。他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钢丝,我已让医生开了镇静剂,三个月薪金提前汇入账户——等春天回暖,若想回来,财务室随时留着位置。
汉密尔顿猛地抬头。
他的眼睛红得像泡过酒的樱桃,喉结滚动两下:康罗伊先生......
不必多说。乔治走下台阶,在他面前站定。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距离,乔治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里混着股陌生的苦杏仁香——那是某种速干墨水的气味。
他伸手拍了拍汉密尔顿肩膀,指腹在肩章位置轻轻一压,好好休息。
汉密尔顿的肩膀在掌心颤了颤。
他起身时,椅子在打蜡的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经过乔治身边时,他的袖口擦过地毯边缘,一枚铜纽扣地落进绒毛里,滚出半尺远。
我帮您捡。马丁弯腰的瞬间,乔治瞥见他袖口闪过银光——那是詹尼昨夜塞给他的镊子。
等马丁直起腰,纽扣已稳妥躺在他掌心,而汉密尔顿的背影正消失在晨雾里。
去书房。乔治对詹尼颔首。
书房壁炉烧得正旺,马丁关紧房门后,詹尼取出袖珍铜制显微镜。
纽扣背面的划痕里,粘着片比指甲盖还小的胶卷——在显影液里浸泡半分钟后,纸上浮现出歪歪扭扭的字迹:地窖通风口可容一人通过,午夜换岗间隔七分钟。
詹尼的手指扣住桌沿,指节泛白:他们要动手了。
比我预想的快。乔治将胶卷投进壁炉,火星噼啪舔过字迹,但至少知道了他们想要什么——通风口连着地下酒窖,而酒窖的密道......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的渡鸦徽章,是通往旧礼拜堂的。
此时厨房飘来姜饼的甜香。
詹尼解下珍珠项链塞进抽屉,转身时已换上系着蓝布围裙的模样。
女仆休息室的橡木桌上摆着三个铜盆,分别盛着未烘烤的圣诞布丁生料——这是她每年的,说是要选最合口味的配方,实则是听佣人们闲聊的好由头。
玛丽,你拌的李子干最匀。詹尼舀起一勺,送到洗衣妇面前,上回说你侄子在码头当搬运工?
可还顺利?
玛丽的手在面团里顿了顿:顺是顺......就是前日有个卖蜡烛的怪人。她压低声音,背着个木箱子,在后门口转悠,问地窖通风口的砖缝宽不宽,说要量尺寸做蜂蜡蜡烛。
詹尼的勺子地掉进盆里。
她弯腰去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什么样的人?
穿粗麻斗篷,脸藏在帽子里。玛丽搅着面团,不过他身上那股味怪得很,像教堂里点的蜡烛,我在苏格兰老家修道院见过——说是用迷迭香和月桂叶泡的蜂蜡,能封存祷告。
詹尼的耳尖发烫。
她想起昨夜监听装置里的对话,春分仪式第七齿轮这些词突然在脑子里炸响。
她抓起围裙擦手,布料擦过手腕时,那里还留着乔治今早的体温:玛丽,辛苦你把这盆布丁送我母亲房里——就说我稍后去陪她。
等她冲进侧厅时,菲茨杰拉德正擦着左轮手枪。
这位退役将军的手指粗得像树根,却能把枪管擦得照见人影。树林边有辆废弃手推车。他头也不抬,车轮印是新的,车板缝里刮下点蜡渣——玛丽说的那种。
乔治的书房里,马丁刚送来热可可。
蒸汽模糊了窗玻璃,乔治用银匙搅着可可,看雾气里渐渐浮现出齿轮的轮廓。
这时楼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小女儿的奶娘在哼儿歌。
外婆,我又梦见大海了。小女孩的声音从育儿室飘下来,带着未褪的奶音,海里有好多眼睛,它们说......齿轮要咬骨头了。
乔治的手一抖,可可溅在桌布上。
他抬头时,罗莎琳德正扶着楼梯扶手慢慢下来。
她的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深绿丝绒裙上别着枚珍珠胸针——那是乔治父亲当年送她的定情物。
只是孩子的胡话。她对乔治笑了笑,可眼角的细纹里藏着锐光,我去给她读《诗篇》。
深夜,乔治站在育儿室门口。
罗莎琳德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绸,裹着小女孩的梦: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她的手指抚过床头的胡桃木十字架,指甲盖在某处轻轻一按,十字架背面弹出个暗格,露出本裹着黑皮革的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