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玫瑰园时,乔治·康罗伊正蹲在地下密室的橡木密码柜前。
黄铜转盘在他指腹下发出细碎的咔嗒声,第三圈转到字母时,锁簧突然卡住——这是父亲特意设置的机关,只有知道维多利亚是肯特公爵夫人最痛切的禁忌之人才能解开。
老派的仪式感。他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柜门上的家族纹章。
柜门开启的刹那,冷铁气息混着陈年纸墨涌出来,最上层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个牛皮纸封套,每个封套右下角都压着詹尼用紫墨水写的日期。
他抽出最上面那个,封套上麦穗七号·春分的字迹还带着新墨的潮气。
教堂的春分钟在庄园外炸响第一声时,乔治的手指按在了加密电报机的按键上。
这台机器的线路绕了三圈苏伊士运河,最终接入伦敦劳埃德保险市场顶楼的私人办公室——那里坐着他最信任的代理人,一个曾在滑铁卢战役中替威灵顿公爵传递密信的退伍军官。
麦穗七号他对着送话器轻声说,喉结随着电流的嗡鸣微微颤动。
电报机的齿轮开始转动,纸带吐出的字符被自动焚毁,只在炭纸上留下一行淡影:八吨,分七批,匿名。
地下室的挂钟走到七点一刻时,威廉·格雷夫斯的回电到了。
黄麻纸信笺上压着伦敦银行家特有的铜版印刷水印,字迹潦草得几乎要划破纸张:LBMA流动性吃紧,首单成交时价差拉宽至0.2%,市场以为是小户止损。乔治把信笺对折两次,塞进马甲内袋,那里还躺着詹尼今早塞进来的薄荷糖,糖纸窸窣作响,像极了实验室里差分机运转的声音。
乔治?
詹尼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裙撑扫过石墙的沙沙声先一步落进他耳里。
她抱着一叠绘图纸,发间还沾着实验室的铜锈味——那是差分机齿轮磨合时特有的金属气息。
图纸最上面那张画着双轴坐标系,横轴标着纽约时间,纵轴爬满了詹尼特有的蝇头小字:绿背美元需求指数南方债券溢价率康罗伊粮仓库存。
看这个。她把图纸摊在橡木桌上,手指点着横轴与纵轴交叉处的红点,跨大西洋电报刚传来消息,纽约进口商为了支付我们的小麦订单,正在疯狂兑换美元。
可市场还在盯着南方邦联的债券——他们以为美元疲软是信用问题,却不知道......
他们忽略了实物锚点。乔治接话,目光扫过图纸边缘詹尼用红笔圈出的二字。
她的指尖在上轻轻一按,指腹还留着长时间握铅笔的压痕:我们控制着美国中西部六个州的小麦运输,每袋面粉里都锁着美元的信用。
等纽约开市......
让他们在错误的方向上再走一步。乔治替她说完,伸手把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詹尼耳尖泛起薄红,却没有避开,反而将另一张图纸推到他面前——那是差分机输出的套利模型,蓝色曲线在纽约开盘的时间点突然陡峭上扬。
母亲在客厅等你。詹尼突然说,声音轻得像晨雾里的玫瑰花瓣。
乔治这才注意到,她的袖口沾着浅褐色的痕迹,是某种古老墨水的渍——罗莎琳德夫人书房里那瓶1815年产的印度墨水,只在重要文件上使用。
罗莎琳德坐在客厅的玫瑰木沙发里,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她肩头洒下一片碎金。
她膝头放着一只鸽灰色的珐琅首饰盒,盒盖边缘的鎏金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底漆——那是1837年维多利亚登基前夜,肯特公爵夫人送给她的离别礼物。
你父亲总说,金钱脱离了土地,就成了毒药。她打开首饰盒,取出一张泛黄的汇票副本。
纸张边缘有焦痕,像是被火舌舔过又抢出来的,左上角盖着北方信贷同盟的钢印,日期是1836年4月12日。
乔治接过汇票时,指尖触到纸背的铅笔字:基于实物产出的清算规则,可兑换小麦、羊毛、铁矿石。字迹是父亲的,笔画里带着当年被逐出宫廷的愤懑。
他最后一次提起这个,是在病床上。罗莎琳德的手指抚过汇票边缘,他说,总有一天,会有个康罗伊用土地里长出来的东西,重新定义金钱。
乔治盯着汇票上的钢印,突然想起地下室里那台老电报机吐出的他们正在苏醒。
所谓的,或许不只是那些沉睡的旧势力,更是被黄金锁死的价值体系。
他抬头看向母亲,晨光里她的眼睛亮得像年轻时的画像:我需要爱丽丝设计小麦信用凭证,在我们的粮仓系统里流通,未来可按固定比率兑换黄金。
罗莎琳德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三十年的岁月:你父亲要是知道......她的话被客厅外的马蹄声打断。
格雷夫斯先生的马车。管家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乔治整理袖扣的动作顿了顿——威廉·格雷夫斯向来守时,但今天提前了半小时。
他看向詹尼,她正把差分机模型收进牛皮纸袋,手指在纽约开盘的时间点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