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塔桥东侧的晨雾被河风撕开一道缝隙时,康罗伊的怀表刚好指向六点三十七分。
他站在观测台的铸铁栏杆前,袖口沾着泰晤士河的潮气,指节却因攥着结算报告而泛白——那是差分机房刚用蒸汽打印机赶制的副本,墨迹未干的“84.3万英镑”四个字在纸页上洇出浅蓝的晕。
“格雷夫斯。”他唤了一声,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呢绒大衣摩擦的窸窣声,银行家特有的皮革与雪茄混合的气味先一步漫过来。
格雷夫斯接过报告时,指尖在“强制平仓”的字迹上顿了顿,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七家华尔街联合体……他们的止损线比预期低了三个点。”
“因为他们以为自己在和黄金对赌。”康罗伊转身,目光扫过河面上那支运金船队——十二艘双桅快船首尾相接,货舱里的金锭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像一串被锁在铁盒里的星辰。
“上周三我让哈里森在利物浦港故意泄露运金路线,昨天又让查尔斯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把‘康罗伊要囤黄金’的谣言炒到《先驱报》头版。”他指节叩了叩报告最后一页的隐藏标记,“现在他们的恐慌不是来自亏损,是来自‘自己看错了对手’的挫败。”
格雷夫斯翻到标记处,“伦敦流动性枯竭已启动”的花体字下,压着康罗伊私印的渡鸦纹章。
他喉结动了动:“要让英格兰银行听见脚步声……您确定他们不会提前收紧银根?”
“他们会先做噩梦。”康罗伊望着船队最前端那面绘有玫瑰纹章的船旗——那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标记。
“当老派银行家们发现金库里的黄金在变少,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查账,是互相猜疑。”他从内袋摸出詹尼今早折的便签,指腹摩挲着纸角的褶皱,“等他们开始抛售美国国债换现金……”
“您要接盘。”格雷夫斯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浮起几分钦佩,“用他们恐慌时抛出的廉价债券,换未来二十年的铁路红利。”
康罗伊没有否认,目光越过格雷夫斯的肩,落在码头尽头那辆喷着蒸汽的邮政马车——那是去曼彻斯特的早班车,詹尼的试点发布会应该已经开始了。
曼彻斯特谷物交易所的穹顶下,詹尼的声音比预计中更清亮。
她站在铺着绿绒布的讲台后,指尖抚过展台上那叠浅金色的信用凭证,像在安抚某种活物。
台下四十多双眼睛——有晒得黝黑的农场主,有沾着煤屑的货运承包商,还有三个偷偷溜进来的纺织厂会计——全跟着她的动作起伏。
“这不是钞票。”她举起一张凭证,阳光透过彩窗在纸面上投下麦穗的影子,“它代表您仓库里存着的小麦,代表从林肯郡到利物浦的三十里马车队,代表您和邻居们签的那份‘丰收时互相支援’的口头协议。”她转向最前排那个攥着旧草帽的老商人,“约翰先生问这算不算钱——您说,您用二十袋小麦换铁匠铺的犁头时,小麦算不算钱?”
老商人的喉结动了动:“可那是实物……”
“但食物会发霉,会被雨水泡烂,会在运到市场前被偷。”詹尼抽出一张凭证放在他掌心,“这张纸不会。它背后有康罗伊控股的仓库做担保,有北方信贷联盟的印章,有剑桥经济学会的研究报告——”她翻开讲台上的羊皮纸,“他们说,用这种凭证交易,从约克郡到伯明翰的小麦流通时间缩短了四天。四天,足够让二十车小麦避开暴雨,让二十个家庭不用饿肚子等粮。”
会场突然安静下来。
有人摸出烟斗却忘了点火,有人用拇指反复摩挲凭证边缘的烫金麦穗。
直到后排传来一声粗哑的“我要换十张”,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立刻扩散开来——“我要二十张!”“给我留五十张的份额!”
詹尼望着台下骚动的人群,手悄悄按在小腹上。
那里还藏着份未拆封的电报,是康罗伊凌晨发来的:“黄金已臣服,你的种子该发芽了。”她低头整理讲稿时,发梢扫过桌面,扫过压在讲稿下的日记本,扉页上刚写的字迹还带着墨香:“他们不是在换凭证,是在换对彼此的信任。信仰一旦扎根,就不怕风暴。”
同一时刻,伦敦圣詹姆斯街的老茶室里,格雷夫斯正将最后一块司康饼推到餐桌中央。
三位英格兰银行顾问的餐巾早皱成了团,其中最年轻的那个已经第三次扯松领结:“您说财政部要提高准备金率?这消息可靠吗?”
格雷夫斯啜了口冷掉的红茶,指尖在伪造的备忘录副本上敲出轻响:“上周四晚上,我在阿尔马克俱乐部听见霍布斯勋爵和皮尔秘书聊天。霍布斯说‘再不管管那些投机客,金库里的黄金要长翅膀飞了’。”他压低声音,“康罗伊那家伙……上周悄悄把两百万美元绿背币换成了黄金,全存进直布罗陀的金库。您想,连他都在囤黄金……”
“上帝啊。”最年长的顾问揉着太阳穴站起来,银匙“当啷”掉在瓷盘里,“我得去交易所看看英镑汇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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