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费城艺术学院的穹顶玻璃上织成银网,乔治·康罗伊站在展厅中央,望着工人们将最后一枚标有第17号连杆的黄铜零件固定在展示架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内袋里那张泛黄的税务审计报告——罗莎琳德让人用紫丝带系着送来时,还附着一张便签:给我的齿轮匠,别让完美主义耽误了齿轮咬合。
乔治?
母亲的声音裹着茉莉与雪松香,他转身时正看见罗莎琳德提着裙摆穿过展厅。
她今日穿了件墨绿丝绒裙,领口别着康罗伊家族的鸢尾胸针,发间那枚珍珠发簪在玻璃穹顶下泛着温润的光——那是三十年前肯特公爵夫人送的,当年她作为宫廷女官时总说珍珠比钻石更适合等待。
我需要你现在看这个。她将一张烫金请柬拍在橡木展台上,羊皮纸边缘还沾着未干的玫瑰蜡印。
乔治低头时,瞥见信笺右上角那抹熟悉的皇冠纹章——正是维多利亚女王私人信笺的样式,下方是康罗伊家族的三头雄鹿族徽,两者交叠处用金线勾了圈麦穗。
跨大西洋工业峰会?他挑眉,邀请伦敦金融城的银行家、议员和皇家学会的老学究们来费城?
母亲,我们上个月刚在曼彻斯特开了新炼铁厂——
正是因为开了新厂。罗莎琳德指尖叩了叩信笺,你现在有三百台蒸汽机车在七个殖民地跑,两千名工程师在实验室画图,可伦敦那些老狐狸还在茶会上说康罗伊家的小子不过是碰运气的暴发户她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乔治想起小时候发烧时她敷在额头上的丝帕,他们需要亲眼看见,你的工厂不是碰运气的作坊,是...是能转动整个帝国的齿轮。
乔治的拇指蹭过信笺边缘的烫金纹路。
他想起上周在利物浦港,有个老勋爵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钱来得太快总让人不安,想起埃默里截获的密报里,西蒙·卡梅伦二世在俱乐部赌局上把他的工厂说成爱尔兰激进分子的洗钱窝点。
他望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忽然明白那些当年在宫廷里没说出口的话——关于如何让质疑者闭麦,关于如何把实力变成让人仰望的符号——此刻正从她涂着玫瑰色甲油的指尖流淌出来。
我让埃默里在伦敦跑了三天。罗莎琳德从手包里抽出张名单,阿尔杰农·斯特林爵士昨天回电,说久闻康罗伊先生让蒸汽机车的故障率降了三成,想亲眼见见奇迹她的眼睛亮起来,像当年在舞会上看见肯特公爵夫人的钻石项链时那样,还有皇家学会的霍布斯教授,他在《自然哲学》上写过你的差分机应用,我让人送了套带注释的《国富论》过去——
母亲。乔治打断她,声音放软,你知道如果搞砸了...他们会把我们的工厂说成笑话。
罗莎琳德忽然笑了,伸手抚平他西装前襟的褶皱。你三岁时第一次拆怀表,把零件撒了满地。
我蹲在地上帮你捡螺丝,你抬头说妈妈,我要造会唱歌的表她的拇指停在他喉结处,现在你造的不是会唱歌的表,是会跑的铁马、会算账的铜脑。
那些老东西要的不是奇迹,是安全感——他们需要相信,把钱投给你比投给东印度公司更安全。
乔治望着展厅尽头那台被拆解的黎明机车。
每个零件都贴着标签,从伯明翰运来的精钢、曼彻斯特纺的石棉垫、费城本地铸造的活塞环,连螺丝上的螺纹都标着每英寸14牙,误差不超过0.01英寸。
他想起亨利昨天嘟囔把核心零件摆出来,鲍德温的人能直接抄,可罗莎琳德只是轻笑:抄得了零件,抄得了每天凌晨三点还在改图纸的工程师吗?
峰会前三天,埃默里撞开办公室门时,乔治正盯着差分机吐出的参会者行程表。卡梅伦那老东西!男配的脸涨得通红,金褐色卷发乱成鸟窝,他在《泰晤士报》放风,说我们的资金链是爱尔兰共和军的黑钱!他把报纸拍在桌上,头版标题刺得乔治眼睛疼:《康罗伊工厂:蒸汽下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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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莎琳德的茶盏地搁在托盘上。
她翻开手包的动作慢得像在拆情书,取出张盖着王室纹章的羊皮纸:今早从肯辛顿宫送来的。乔治凑近,看见档案官的签名在火漆印下泛着墨香,康罗伊家族在美洲的投资符合《1844年银行特许法案》,其税务记录经海关与财政部双重审计,所有资金流向均与爱尔兰激进组织无涉。她将文件推给埃默里,今晚之前,让每个参会者的床头都有这份复印件。
您怎么知道他会...
因为我当年在宫廷里,见过太多人用谣言当匕首。罗莎琳德整理着袖口的蕾丝,而匕首最怕的,是亮堂堂的镜子。
峰会当天,费城艺术学院的穹顶漏下细碎的光。
乔治站在展厅角落,看着罗莎琳德挽着阿尔杰农爵士的胳膊,用流利的法语指着活塞组件:您看这层铬镀层,是我们的工程师在《电化学学报》最新论文启发下改良的——老爵士的银眉挑了挑,俯身用单片镜观察镀层,原本紧绷的嘴角渐渐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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