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罗伊先生。
乔治转身,看见皇家学会的霍布斯教授正盯着差分机展示台。您的人用这台机器计算热膨胀系数?教授的手指悬在铜制齿轮上方,像在触碰什么神圣的东西,我在剑桥的实验室用手算要三天,你们...
两小时。乔治微笑,而且误差能控制在0.5%以内。
霍布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年轻人,能让我的学生来你的实验室吗?他的眼睛亮得像着了火,他们需要看看,理论是怎么变成能转动世界的齿轮的。
掌声从展厅中央爆发时,乔治看见罗莎琳德站在拆解的机车前,裙角沾了点机油——那是刚才俯身给银行家讲解连杆时蹭的。真正的优势从不藏在图纸里。她的声音穿过人群,而在让图纸不断更新的大脑中。
当晚,乔治在办公室整理会议记录时,埃默里抱着一摞电报撞了进来。伦敦的反馈!男配的领带歪在锁骨处,斯特林爵士说要给我们的新铁路项目注资,霍布斯教授写了篇长文要发在《自然哲学》——他突然顿住,翻出封未拆的信,还有这个,从纽约寄来的,没写寄件人。
乔治拆开信封,里面是张剪报,日期是今天的《纽约先驱报》。
头版标题被红笔圈着:《康罗伊峰会:蒸汽时代的新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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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要放下报纸,埃默里突然指着窗外:
费城的夜色里,送报童的号角声穿透雨幕。
乔治看见街角的报摊前挤着人,路灯下飘起张被风吹散的报纸,头版照片里,罗莎琳德正微笑着指向拆解的机车零件——而照片下方,一行小字在雨里泛着冷光:传统工业巨头对此有何回应?
乔治的手指无意识攥紧报纸。
他想起下午在展厅外,有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匆匆走过,帽檐压得很低——那是鲍德温厂的公关经理。
雨还在下,可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比昨夜更响,更急。
雨幕在凌晨三点收了尾,乔治办公室的煤气灯仍亮着。
埃默里攥着刚印出的《费城公报》撞进来时,报纸边缘还沾着油墨,头版标题被红笔圈得狰狞:《康罗伊资本的海外幽灵:英国贵族正染指美国工业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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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德温的人买通了编辑。”埃默里把报纸拍在桌上,金褐色卷发上还滴着雨珠,“他们翻出您母亲二十年前在宫廷当女官的旧账,说您是维多利亚女王安插的‘工业间谍’。”他的喉结滚动两下,“现在码头工人在议论要抵制咱们的机车,连儿童技校的家长都来问——”
“够了。”罗莎琳德的声音从阴影里浮出来。
她倚着壁炉站着,墨绿丝绒裙在火光里泛着沉郁的光,指尖夹着半支熄灭的雪茄——那是乔治去年从哈瓦那带回来的,她只在最紧要的时刻抽。
“鲍德温昨天让人往我梳妆台塞了封信。”她取出张皱巴巴的信纸,字迹因愤怒而扭曲,“他说‘康罗伊家的小子该明白,美洲的土地轮不到伦敦贵妇指手画脚’。”
乔治的拇指摩挲着报纸上“海外幽灵”四个字。
他想起上周视察巴尔的摩工厂时,鲍德温的工程师故意把报废的活塞混进合格品,想起三天前在峰会酒会上,那老头端着香槟经过他身边时,袖口露出的“鲍德温制造”袖扣——那是他父亲传给儿子的,和他办公室墙上挂的1812年建厂铜牌同个款式。
“他怕了。”乔治突然笑了,“怕蒸汽机车的故障率降了三成,怕差分机算出的成本比他手账薄少了一半,更怕那些爱尔兰移民工人在咱们的宿舍里学会识字,转头就不肯去他的破棚屋打地铺。”他抬头看向母亲,“您早料到他会这么做?”
罗莎琳德将雪茄按进黄铜烟灰缸,火星在瓷面上溅出细小的金点。
“三十年前在肯辛顿宫,我见过更脏的手段。”她的声音像打磨过的大理石,“但脏水泼出来前,总得有人先备好擦布。”
擦布来得比乔治预想的更快。
峰会第二天清晨,埃默里举着《泰晤士报》纽约特刊冲进展厅,报纸被他攥得发皱,头版照片里,乔治正蹲在儿童技校的课桌前,握着个黑人男孩的手教他画齿轮草图。
标题用三栏大字号:《一个新洛克菲勒?
不,他更像瓦特与富兰克林的合体》。
“记者跟着咱们的人跑了三天!”埃默里的唾沫星子溅在玻璃展柜上,“去了移民宿舍——他们拍了通铺的床单有多干净,拍了食堂的黑板写着‘今日食谱:牛肉炖土豆,维生素B防脚气’;去了医疗站——老医生举着体温表说‘康罗伊先生让每个车间配了药箱,比我老家的教堂还准时’;最绝的是儿童技校!”他指着照片下方的小字,“记者写‘这些本该在纺织厂拧纱锭的孩子,现在能算出蒸汽机的热效率——他们的算术本上,画满了未来的火车头’。”
展厅里响起细碎的议论。
乔治看见阿尔杰农爵士扶着单片镜凑近报纸,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松成柔和的弧度;霍布斯教授捏着报纸边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像是要把每句话都刻进骨头里;连几个前天还对他冷眼的波士顿银行家,此刻正凑在一起低声说“原来那些宿舍不是作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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