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的嗡鸣渐弱时,亨利·沃森的喉结动了动。
他按下最后一个确认键,差分机“赫菲斯托斯Ⅵ”的水晶屏突然迸出刺目的红光——不是数据清洗完成的绿,而是异常警报的红。
“康罗伊先生!”他抓起电报机的手柄,指节因用力泛白,“旧金山港监测到未登记货轮!”
纽约办公室的雕花木门被推开时,乔治正将钢笔插入墨水瓶。
墨水在玻璃瓶颈晃出细碎的涟漪,倒映着他微眯的眼睛。
他接过亨利递来的纸卷,指尖刚触到那几条红色虚线,眉峰便轻轻一挑——三艘货船的夜间靠岸时间、航线轨迹,与英国太平洋轮船公司的秘密档案重叠度高达92%。
“每趟船离港后两天,华人商铺着火、堂口械斗。”他将纸卷摊在橡木桌上,指腹碾过“金龙堂”三个字,“民间仇杀会算这么准的时间差?”
亨利摇头:“根据您教的模型,暴力事件的发生概率和货轮卸货量呈正相关,相关系数0.87。”
乔治突然笑了,那笑意像刀锋划过丝绸,“有人在给排华情绪加燃料。不是煤油,是火药。”他抓起黄铜镇纸敲了敲桌面,“把李青山叫上来。”
楼梯间传来皮靴叩击木阶的声响。
李青山推开门时,青灰色立领衫的第二颗纽扣松着——这是他行动前的习惯,方便随时扯开衣服掏枪。
“去加州。”乔治将旧金山地图推过去,指尖点在码头区,“别碰六大公司的老爷们,他们的茶碗里漂着太多线头。你去码头修鞋,和搬运工抽旱烟,和船员赌牌九。我要知道,是谁往‘金龙堂’的地窖里塞温彻斯特。”
李青山弯腰拾起地图,褶皱的边缘擦过他虎口的老茧。
“化名陈守义,广东顺德人,会说四邑话。”他抬头时,眼底像淬了层冷铁,“需要带枪吗?”
“带双好鞋。”乔治指了指他脚上的黑皮靴,“码头的烂泥能吞掉半条腿。”
三日后,旧金山湾的雾霭漫进唐人街。
李青山蹲在码头区“义兴鞋铺”的门槛上,用锥子挑开一只破了后跟的牛皮鞋。
咸腥的海风裹着鱼内脏的腐味扑来,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将修好的鞋递还给菲律宾装卸工曼努埃尔:“五分钱,老规矩。”
曼努埃尔摸出硬币时,酒气喷了他一脸。
“陈老板,你这手艺比我老婆熨衣服还细。”他踉跄着坐下,裤脚沾着新鲜的铁锈,“昨夜我搬货——智利旗的船,甲板下藏着铁箱子,沉得能压断腰。”
李青山的锥子顿在半空,抬头时已是笑模样:“铁箱子?装葡萄酒?”
“葡萄酒?”曼努埃尔嗤笑一声,手指戳了戳自己太阳穴,“我听见铁家伙撞响——咔嗒,咔嗒,和我在墨西哥见过的步枪一个声儿。”他突然压低声音,“接货的是金龙堂的二当家,穿黑缎马褂,腕子上套着翡翠镯子。”
李青山的拇指轻轻蹭过修鞋箱的铜锁——夹层里的微型记号笔硌着掌心。
他将最后一枚鞋钉敲进鞋底,声音混着海浪的碎响:“曼努埃尔,下回你搬货,看看箱子上有没有鹰的标记。有的话,我请你喝双份龙舌兰。”
当夜,信鸽扑棱着翅膀掠过唐人街的飞檐。
李青山蹲在阁楼窗口,看着它消失在雾里,这才打开修鞋箱,取出浸透柠檬汁的草纸——在蜡烛上一烤,模糊的码头仓库轮廓渐渐显形,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温彻斯特M1866,火药箱,接收人:金龙堂周阿福(左腕翡翠镯)。”
与此同时,纽约办公室的电报机开始疯狂跳动。
威廉的急电被译出来时,乔治正往咖啡里加方糖,银匙与瓷杯相碰的脆响,和电文的滴答声叠在一起:“北美劳工联合阵线通过决议——华人受迫害,全美铁路静默罢工一小时。”
他捏着电文的手顿住,方糖掉进咖啡,溅起几滴深褐色的水痕。
“静默罢工。”他低笑一声,指节敲了敲桌面,“威廉这小子,把我的‘压力测试’玩出花了。”
亨利凑过来看电文,眼镜片反着光:“需要回电吗?”
“回。”乔治抽出钢笔,笔尖在纸上划出利落的弧线,“告诉威廉,准备第二轮动员预案。如果旧金山的火越烧越旺,我们要让芝加哥的煤车、波士顿的棉车、新奥尔良的糖车——所有铁轨上的轮子,同时停在原地。”
他将电文递给亨利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
埃默里探进头来,领结歪在锁骨处,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刚从海军部老相识那儿顺来的——英国驻旧金山领事馆去年的通讯记录副本。要看看吗?”
乔治的目光扫过埃默里指间的纸卷,嘴角扬起半寸。
他接过纸卷时,窗外的雾角突然长鸣,声音像某种沉睡的巨兽在翻身。
“留着。”他将纸卷收进抽屉,锁孔转动的轻响混着远处的汽笛,“等李青山的消息回来,再拆开看。”埃默里的手指还悬在半空,乔治已经将那卷通讯记录抽进掌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