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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夜,比洛阳多了一分森然。高耸的坊墙将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的阴影深邃如渊,仿佛能吞噬掉一切光亮与声息。
林渊的巡逻路线,经过了精心的调整。他总是不经意地路过一些关键的节点,比如李儒书房外的巷口,或是吕布府邸的侧门。他像一个经验最老道的猎人,用脚步丈量着这片危机四伏的猎场,熟悉每一寸土地,感受着空气中每一丝危险的气息。
李儒的监视,如影随形。
林渊不需要回头,都能感觉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它们或许是某个打更的更夫,或许是某个缩在墙角打盹的乞丐,又或许是某个酒肆里醉眼朦胧的酒客。这些视线汇聚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罩在其中。
他视野中,那条来自李儒的灰色“怀疑”之线,在过去的几天里,时而绷紧,时而松弛,像一条正在试探猎物虚实的毒蛇,充满了耐心与恶意。
林渊依旧做着他该做的事。操练禁军,巡视府邸,对上官恭敬,对下属和善。他将自己伪装成一块坚硬而无趣的石头,没有任何棱角,没有任何值得探究的秘密。
这天傍晚,巡逻队伍行至一处偏僻的坊市。这里是长安城内贩夫走卒聚集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汗水和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
一个卖炊饼的小贩,推着车,低着头,从队伍旁匆匆走过。在与林渊擦身而过的瞬间,一块温热的炊饼,不偏不倚地落入了他的手中。
林渊的手指,在那一瞬间触碰到了小贩粗糙的指节,也感受到了藏在炊饼油纸下的,一张折叠起来的硬纸条。
他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大人,这厮……”张猛眼尖,正要上前呵斥。
“无妨。”林渊抬手制止了他,脸上露出一贯的憨厚笑容,对着那小贩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声,“谢了,老乡!”
他若无其事地将炊饼揣入怀中,继续带着队伍前行。可他的后背,却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小贩的头顶,延伸出一条微弱但清晰的丝线,线的另一头,连接着城南一处被软禁的府邸——司徒王允府。
终于,还是来了。
巡逻结束,回到营房,林渊屏退了所有人。他关上门,从怀中掏出那块已经凉透了的炊饼。掰开饼身,里面那张被油浸透的纸条,显露出来。
纸上没有字,只有一个用墨点标记的地址,以及一个时间——亥时。
林渊将纸条凑到油灯前,看着它化为灰烬,眼中一片平静。王允这条老狐狸,终究是按捺不住了。他对自己这个棋子的“不作为”,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亥时,夜色正浓。
林渊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短打,将佩刀藏在衣下,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消失在长安城复杂的巷道里。他刻意绕了几个圈子,甩掉了身后可能存在的尾巴,才朝着纸条上标记的地址走去。
那是一处废弃的马厩,位于两座高墙之间的夹缝里,散发着陈年草料腐败的霉味。
林渊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
马厩内,空无一人,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将一个枯坐的人影,拉得又细又长。
那人影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
正是王允。
几日不见,这位昔日里意气风发的司徒大人,仿佛苍老了十岁。他的头发花白了许多,眼窝深陷,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像是被囚禁的困兽,焦躁、愤怒,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他看到林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两道利剑般的光芒。
“你还知道来!”王允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林渊立刻单膝跪地,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语气里充满了“惶恐”与“委屈”:“大人恕罪!非是属下不尽心,实乃……实乃相国府内,防备森严,尤其是那李儒,如同鹰犬,日夜监视,属下实在找不到机会啊!”
“机会?”王允冷笑一声,从草堆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林渊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渊,眼神冰冷,“机会是人创造的,不是等的!我让你去制造与那贱婢的私会假象,你做了什么?你反倒帮着吕布,废了胡轸!你可知,你这一番‘忠勇’之举,让我的计划,倒退了多少步?”
林渊心中一凛,果然,胡轸的事情,王允也一清二楚。
“大人明鉴!”林渊的头埋得更低,身体甚至开始微微发抖,“那日之事,纯属意外!吕布那莽夫提着兵器杀来,属下若不顺着他的意,只怕当场就会血溅五步!属下……属下也是为了保全自身,好为大人继续效力啊!”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一个身处险境,为了自保而不得不虚与委蛇的小人物形象,活灵活现。
王允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林渊的视野中,王允头顶那条连接着自己的漆黑“利用”之线,此刻正剧烈地波动着,散发出浓郁的恶意。同时,那条连接着汉献帝的微弱“忠诚”金线,也因为主人的焦躁而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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