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的帘子落下,高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背影如同一截被强行拗断的铁尺,僵硬,笔直,却带着一种即将分崩离析的沉重。
那块小小的黑色令牌,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冰冷的铁器几乎要嵌入皮肉里。他没有说一句“遵命”,也没有道一句“感谢”,只是在转身前,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林渊一眼。
那眼神里,有身为武人的屈辱,有忠义两难的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无法理解之物时的恐惧与茫然。
林渊端坐不动,直到高顺的气息彻底从感知中远去。他才缓缓伸出手,将桌案上那杯为高顺倒的,却一口未动的热茶,端到自己面前,轻轻呷了一口。
茶水尚温。
人心,却已经凉了。
他知道,高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因为高顺首先是陷阵营的主将,然后才是吕布的部将。为了那三百九十七名袍泽兄弟的性命,他别无选择。
“可惜了。”林渊轻声自语。
可惜的不是高顺的忠义,而是这世上,忠义往往是最不值钱,也最容易被利用的东西。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走到那副悬挂的地图前。他的手指,在“一线天”那段狭窄的墨线上,轻轻划过,然后,在峡谷入口之前的一处山坳,和出口之后的一片密林,分别点了一下。
“吕奉先啊吕奉先,”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你以为这是你为我准备的坟墓,却不知,这其实是你自己掘下的坑。”
他转身,对着帐外侍立的亲兵下达了一连串简短而清晰的命令。
“传令下去,明日卯时三刻,全军开拔。”
“让所有斥候,今夜全部撤回,无需再探前路。”
“告诉李傕、郭汜两位将军,明日急行军,务必于申时之前,抵达长安城外十里坡,向相国大人复命。”
“另外,把我帐中所有的铁蒺藜和绊马索,都带上。”
一道道命令,看似寻常,甚至有些自相矛盾。比如,既要急行军,又要撤回所有前路斥候,这在兵家看来,简直是自寻死路。
但亲兵们没有任何疑问,他们只是低头,领命,然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如同一群精准而高效的机器。
整个夜里,林渊的中军帅帐,再无一人进出。烛火静静燃烧,将一切阴谋与算计,都笼罩在一片温暖而虚假的光晕之下。
……
第二日,天色微明。
凯旋的大军便早早地拔营启程,归心似箭的氛围笼罩着每一个人。董卓的帅驾在最前方,由数千西凉铁骑护卫着,一路烟尘滚滚,直奔长安。
行至午时,大军来到一处岔路口。一条是平坦宽阔的官道,另一条,则通向一片连绵的丘陵,路面崎岖,人迹罕至。
“林将军,相国大人有令,全军走官道,为何……”李傕策马来到林渊身边,看着他和他身后那五十余名亲兵勒马停在岔路口,面露不解。
林渊勒住马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五十名亲兵。他们人人身披重甲,沉默如山,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腰间的佩刀,背上的强弓,都散发着森然的寒气。
“李将军先请。”林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我昨日偶感风寒,官道上人多马杂,烟尘太大,恐病情加重。我率亲兵走这条小路,清净一些。晚些时候,自会在长安与诸位汇合。”
这个理由无可挑剔。李傕和郭汜对视一眼,也没多想。在他们看来,林渊如今是相国跟前第一号的红人,又是文弱谋士,娇贵一点也属正常。
“那林将军多加保重,我等便先行一步了。”李傕拱了拱手,便不再停留,催马随着大部队滚滚而去。
很快,官道上的人马便消失在远方的烟尘里。
岔路口,只剩下林渊和他的五十名亲兵。
“走吧。”林渊淡淡地说了一句,一夹马腹,当先拐上了那条通往“一线天”的崎岖小路。
山路蜿蜒,两侧的峭壁越来越高,仿佛两扇正在缓缓闭合的巨门。阳光被阻隔在外,峡谷中光线昏暗,气温也骤然下降了几分,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鬼魂的哭泣。
马蹄敲打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这死寂的峡谷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渊的亲兵们,依旧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每个人的手,都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就在队伍行至峡谷最狭窄处时,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巨响,一块足有数人合抱的巨石,从右侧的悬崖上轰然滚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队伍前方的道路上,碎石四溅,烟尘弥蒙,彻底堵死了前路。
“唏律律——”战马受到惊吓,纷纷人立而起,发出不安的嘶鸣。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后也传来了同样的巨响,另一块巨石落下,将退路也完全封死。
五十余人的队伍,瞬间便被困在了这段不过百丈长的狭窄峡谷之中,成了瓮中之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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