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暖玉桌上那道清晰的裂痕,如同董卓脑中崩断的最后一根弦。
他肥硕的身躯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最信任之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狂暴的愤怒。汗水混杂着油脂,从他额头渗出,顺着脸颊的横肉淌下,在锦袍的领口洇开一团深色的污渍。
“王允……士族……取而代之……”
这些词语,像一群嗜血的蚊蝇,在他耳边嗡嗡作响,钻进他的脑子,啃食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
林渊植入的那些幻象,此刻已经与他真实的记忆,彻底混淆在了一起。他仿佛能清晰地回忆起,李儒在密室中,对着王允等人,勾勒着如何将他董卓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每一个细节。那阴冷的笑容,那自信的眼神,那熟悉到让他骨髓发寒的语调,一切都那么真实。
真实到,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过去所倚仗的,究竟是李儒的智谋,还是他早已布下的,一张名为“忠诚”的弥天大网。
自己,就是网中央那头愚蠢的,自以为是的肥猪。
“咱家……咱家待你不薄啊!”
董卓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声音嘶哑,充满了委屈与暴戾。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将这个寒门出身的年轻人,一步步提拔,让他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官之首。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将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他,让他成为自己最亲密的家人。
他把权柄给了他,把家族给了他,换来的,却是“取而代-之”四个字!
一股灼热的血气,猛地冲上他的头顶。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被愚弄、被背叛的感觉。他需要发泄,需要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来撕碎那张让他感到窒息的网。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墙壁上那把天子御赐的佩剑。
“呛啷!”
长剑出鞘,森然的寒光瞬间照亮了董卓那张扭曲到极致的脸。剑身映出的,是一双被血丝彻底爬满的,疯狂的眼睛。
他举起剑,对着空气,胡乱地劈砍着,仿佛李儒、王允,以及所有士族的鬼魂,此刻都围绕在他身边,对他发出无声的嘲笑。
“文优,我的好女婿……”董卓喘着粗气,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调,呼唤着李儒的字,那声音里,却不带半分温情,只剩下冰冷的杀机,“你教过咱家,对敌人,要斩草除根,要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他停下动作,肥硕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今日,咱家就用你教的道理,来给你送行!”
“来人!”
一声咆哮,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两名身材魁梧,如同铁塔一般的亲卫,从殿外冲了进来。他们是董卓从西凉带来的心腹,只听从他一人的命令,杀人对他们而言,与吃饭喝水无异。
看到殿内狼藉的景象和董卓那副疯魔的样子,两人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太师!”
董卓没有看他们,只是用那把华美的佩剑,指向了城东的方向。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颤抖,剑尖在灯火下,划出一道道不规则的光弧。
“去李儒府。”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干涩而沙哑,“把里面所有会喘气的,无论男女老幼,鸡犬牛羊,都给咱家剁了!”
“一个不留!”
亲卫统领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李儒,那可是太师的女婿,曾经的军师。这……
他刚想开口询问,却迎上了董卓那双血红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只有一片纯粹的,要将一切都毁灭的疯狂。
“听不懂咱家的话吗?!”董卓的咆哮声再次响起。
“遵命!”
亲卫统领心头一寒,再不敢有半分犹豫,立刻叩首领命。
两人起身,没有多余的动作,转身便大步流星地退出了寝殿。很快,相国府的中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哨声和甲胄碰撞的金属声。
董卓站在原地,依旧保持着持剑前指的姿势。他能听到府外集结的马蹄声,能听到亲兵们低沉的呼喝声。这些声音,像一剂猛药,让他那颗狂跳的心,得到了一丝病态的慰藉。
他缓缓放下手臂,看着手中的长剑。剑身上,映照出他肥胖而狰狞的倒影。他忽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终,变成了在空旷大殿里回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夜枭般的嚎叫。
“哈哈……哈哈哈哈!反了!都反了!那就都死吧!都给咱家去死!”
……
中郎将府,林渊站在窗前,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在他的视野里,【姻缘天书】的示警,已经变成了最瑰丽的风景。
那条从相国府延伸出来的,代表着董卓【杀意】的血色丝线,已经不再是线。它膨胀成了一条汹涌的血河,在长安城的上空奔腾咆哮。河水翻滚,卷起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那是董卓暴虐之下,无数冤魂的聚合体。这条血河,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冲向城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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