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喊杀在朱雀门前凝固成令人窒息的铁幕。黑骑云卫如同撞上礁石的血色狂潮,每一次冲击都在伍翔和他身后数千定国公府死士组成的铁壁前溅起惨烈的浪花。重甲铿锵,刀锋入肉,濒死的惨嚎与战马的悲嘶撕裂空气。汉白玉台阶已被粘稠的血浆覆盖,蜿蜒流淌,在初升的晨曦下反射出妖异的光。
李美曦端坐于乌骓之上,银甲上溅满斑驳的敌血,如同披着一层凝固的赤霞。她冰冷的视线穿透胶着的战团,死死钉在紧闭的宫门之后,那里,是父皇和母后最后的气息。时间像毒蛇噬咬着她的心,每一息都带着倒刺。红菱率三百云卫正猛攻宫门侧翼,试图撕开裂口,但伍翔那柄门板般的巨刃如同磐石,死死扼守着要害,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将靠近的云卫连人带马劈飞。他脸上那道狰狞刀疤在血污中跳动,嘶吼声带着亡命的疯狂:“杀!为定国公尽忠!长公主休想踏入此门一步!”
“轰——!”
一声沉闷得仿佛大地心跳的巨响,突然从京都内城方向炸开,竟短暂地压过了朱雀门前震耳欲聋的厮杀!
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滞涩了一瞬。
紧接着,是潮水。
紫色的潮水。
无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平民,汇成一片无边无际、汹涌奔腾的紫色人潮,从内城的街巷中咆哮而出!他们高举着粗陋的棍棒、菜刀、甚至只是赤手空拳,脸上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嘶吼声汇成撼动天地的洪流:
“紫神!紫神庇佑!”
“东璃!东璃真神!”
“护持长公主!诛灭国贼!”
十万紫神教众!他们信奉那琉璃眼瞳、紫电般穿梭的神兽东璃,而此刻,驾驭东璃、如同天罚降临的长公主李美曦,便是他们心中唯一的神只!这信仰的洪流,裹挟着积压已久的苦难与愤怒,不顾一切地撞向伍翔叛军阵线的侧翼!
伍翔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化作一丝猝不及防的惊骇。“哪里来的刁民?!拦住他们!给我杀光!”他嘶声咆哮,巨刃指向那片狂涌而来的紫色海洋。
原本严丝合缝、如同铁壁的叛军阵线,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内部的滔天巨浪狠狠撞击!侧翼的叛军被这毫无章法却悍不畏死的人潮冲得七零八落,无数紫色身影扑到叛军身上,用牙齿撕咬,用头撞击,用尽一切原始而惨烈的方式,只为在叛军的重甲上砸出一道缝隙!
伍翔被迫分兵。一支数千人的精锐死士在副将的带领下,如同烧红的尖刀,狠狠捅入紫色人潮之中。刀光如林,血肉横飞!紫神教众的狂热在正规军严整的阵列和精良的武器面前,如同纸糊的堤坝,瞬间被撕裂!成片成片的紫色身影倒下,惨叫声和骨肉碎裂声令人头皮发麻,刚刚凝聚的冲击势头眼看就要被血腥镇压下去,溃败只在顷刻!
“顶住!紫神庇佑!”教中长老目眦欲裂,声音带着哭腔,却被淹没在钢铁的碰撞与死亡的哀嚎中。
就在这绝望的紫色浪潮即将被彻底碾碎、分兵镇压的叛军狞笑着重新稳固阵脚、甚至开始反向切割紫色人潮的刹那——
“呜————!!!”
一声苍凉雄浑、仿佛穿越了无数战火硝烟的号角声,如同定海神针,猛地刺破混乱的战场!
内城方向,烟尘再起!
一支沉默的黑色铁流,逆着溃散的紫色人潮,从弥漫的烟尘中轰然杀出!人数不过三千,却带着一股百战余生的惨烈与铁血铸就的沉重!甲胄陈旧,甚至带着修补的痕迹,马匹也非神骏,但那股沉默如山岳、奔腾如怒涛的气势,瞬间让混乱的战场为之一肃!
队伍最前方,一杆残破的“董”字帅旗在晨风中猎猎招展,旗面布满刀痕箭孔,边缘早已磨损撕裂,却依旧倔强地挺立!旗下,一匹老迈的黑马上,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他身形不复昔日魁梧,甚至微微佝偻,脸上刻满深深的沟壑,那是风霜和丧子之痛共同雕琢的痕迹,浑浊的眼眸里沉淀着化不开的悲怆。然而,当他布满青筋、微微颤抖的手按上腰间那柄同样古朴沉重的长刀刀柄时,一股沉寂已久的、属于镇国公董平的铁血锋芒,骤然在他佝偻的身躯上迸发出来!
“董”字帅旗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下了一块寒冰!
溃散的紫神教众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绝望的哭喊瞬间被难以置信的狂喜取代:“镇国公!是镇国公爷!”
“老帅来了!老帅来了啊!”
“杀回去!跟着老帅!跟着董字旗!”
那杆残破的帅旗,那白发苍老却依旧如山岳般的身影,瞬间点燃了十万教众心中几乎熄灭的火焰!溃败的紫色人潮竟奇迹般地止住了颓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重新聚拢、塑形!无数双眼睛,带着狂热的希冀,死死盯着那杆残破的帅旗和旗下白发苍苍的身影。
董平浑浊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越过无数期盼的面孔,最终落在了朱雀门前那道银甲浴血、如同亘古不化冰山的身影上——李美曦。是她,让他的儿子红菱心甘情愿奉上生命;是她,给了他一个父亲所能得到的最残酷的答案。痛彻骨髓,却又……无法回避。他布满血丝的眼瞳深处,剧烈的痛楚一闪而逝,随即被一种更深沉、更决绝的火焰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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