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言留下的那缕温润青芒,如同春夜里无声的雨丝,持续浸润着东璃濒临枯竭的身体。它在昏迷中沉浮,意识深处那片粘稠冰冷的黑暗,似乎被这持续不断的生机撬开了一道缝隙。
不再是纯粹的虚无。偶尔,会有极其模糊的碎片闪过——玄羽冰蓝色瞳孔里残忍的快意,翅根翎羽被血焰洞穿时那难以置信的恐惧,以及最后时刻,那道穿透禁制、带着毁灭气息的血色流光……这些碎片混乱、灼热,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暴烈,却又隐隐指向一个冰冷的源头:那片摔碎在地上、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灵果浆糊。
屈辱。
一种比身体创伤更深刻、更难以磨灭的印记,如同无形的烙印,刻在了它残存的意识里。那滩被肆意践踏的食物,成了它被彻底剥夺尊严、被视作玩物的冰冷象征。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水面。
东璃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琉璃色的眼瞳依旧黯淡,焦距涣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凝聚。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禁制光罩顶部流转不息的淡青色符文。冰冷、坚固、永恒。身下青石的寒意透过稀疏的绒毛,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提醒着它身处何方。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寸筋骨都残留着错位后被强行复位的酸痛,还有更深处的、被那暗红血焰灼烧过的空虚感。喉咙干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隐痛。
它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青石地面上,昨日被玄羽摔碎灵果留下的焦黑印痕还在,孤零零地烙印在冰冷的石面上,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旁边,一小堆新鲜的、散发着温润光泽的乳白色灵果静静堆放着,旁边依旧是那个盛着清冽泉水的青玉浅盘。
食物的香气和水的清甜气息钻入鼻腔。
胃囊猛地一阵剧烈痉挛,火烧火燎的灼痛感让东璃眼前一黑,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干呕般的呜咽。涎水疯狂分泌,几乎要从嘴角溢出。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尖叫,催促着它扑过去,用甘泉和灵果填补那深入骨髓的空虚。
然而,就在它的目光触及那堆食物的瞬间——
玄羽那冰蓝色瞳孔里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戏谑,清晰地浮现出来。“像条狗一样爬过来,舔干净地上的渣滓!”那冰冷刻毒的意念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它残存的自尊上。
不!
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屈辱感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饥饿,压过了干渴!它猛地将头扭开,死死闭上眼,用前爪紧紧捂住口鼻!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点倔强的力量,蜷缩着向后蹭去,一直蹭到冰冷的禁制光壁上,尽可能地远离那近在咫尺的诱惑!
它宁可饿死!渴死!也不要……再被这样羞辱!那滩焦黑的印痕,就是它尊严的墓碑!
就在这时——
呼!
一股熟悉的、带着冰雪碎屑气息的气流再次降临,但这一次,并未直接冲击禁制光幕,而是悬停在光罩之外不远的上空。
东璃浑身一僵,琉璃色的眼瞳猛地睁开,带着刻骨的警惕和仇恨,死死盯向光罩外!
玄羽!
那只巨大的银白仙禽,悬停在半空,姿态依旧高傲,但冰蓝色的瞳孔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更加冰冷的恶意。它刻意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目光扫过地上那堆丝毫未动的灵果和水盘,又落在东璃那双充满仇恨、却依旧虚弱不堪的琉璃眼瞳上。
“啧,倔骨头还没啃完?”玄羽的声音带着金石摩擦般的冷意,直接刺入东璃的意识,却少了昨日那种纯粹的戏谑,多了一种阴冷的审视。它的视线在东璃身上逡巡,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后若有若无地扫过它炸起的紫色绒毛——那里,昨日血焰爆发之处,如今只剩下萎靡的虚弱。
“看来昨天那点小火星,把你那点可怜的本钱都烧干净了?”玄羽的意念里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它不敢再靠近,昨日翅根处那焦黑破损的翎羽依旧隐隐作痛,那毁灭性的灼热气息让它心有余悸。
东璃只是死死地盯着它,喉咙里发出充满警告意味的低沉呼噜声,小小的身体因极致的戒备而微微颤抖,却一步不退。
玄羽冰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它似乎放弃了直接的挑衅,转而用一种更加令人作呕的、施舍般的语调说道:“看你饿得都快成一张皮了,本大爷好心,再给你指条活路。”
它优雅地抬起一只覆盖着银白翎毛的翅膀,朝着青石台侧后方、竹海更深处的一个方向遥遥一指。
“喏,看见那片雾气特别浓、竹子颜色最深的地方没?”玄羽的声音带着蛊惑,“那下面有个小水洼,水可甜了,比你眼前这盘死水强百倍。里面还长着几株‘冰晶草’,嚼上一口,顶你啃十颗这种没滋没味的灵果!”
它的意念描绘得极其诱人:“又解渴,又管饱,还能让你这小身板快点恢复力气……总比在这里硬挺着饿死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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