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水晶囚笼中失去了刻度,却沉淀下一种奇异的、与世隔绝的安宁。暗红的晶壁散发着恒定的微光,如同永夜的星辰,将狭小的空间笼罩在一种朦胧而静谧的氛围里。中央那洼灵泉,成了维系生机的命脉,也成了生活仪式的中心。
东璃彻底适应了这具新生的躯体。她赤着莹白的双足,踩在冰凉光滑的地面上,动作轻盈如猫。每日清晨(以晶壁微光的变化为记),她会第一个醒来,小心翼翼地用洗净的叶片从灵泉中舀出清冽的泉水。泉水不多,需得精打细算。
她先走到依旧在盘膝调息的伯言身边。他月白的长衫破损处被她用撕下的内衬布料仔细包扎过,虽不美观,却干净整洁。他苍白的脸色在泉水的滋养和自身缓慢的修复下,终于褪去了死灰,恢复了些许如玉的光泽,只是眉宇间那抹因本源受损而生的虚弱倦意,依旧清晰可见。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呼吸悠长而平稳。
东璃将盛满泉水的叶片轻轻放在他身侧触手可及的地方,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熔金色的眼瞳凝视着他沉静的睡颜,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指尖动了动,几乎想拂开他额前一缕垂落的发丝,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唇边漾开一抹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的笑意。
然后,她会走到角落那片莹白的苔藓前。这是囚笼里除了灵泉外唯一的“活物”。她蹲下身,指尖凝聚起极其微弱的镇魔金光——这力量如今被她运用得炉火纯青,如同呼吸般自然。金光如同最温柔的晨曦,轻轻拂过苔藓表面,驱散着可能从晶壁缝隙中渗透过来的、极其稀薄的污秽气息。看着苔藓在金光下似乎舒展了一些,莹白的光芒也似乎更亮了一分,她便会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呵护着珍贵的宝物。
做完这些,她才会捧起属于自己的那份泉水,小口小口地啜饮。泉水清冽微甜,带着微弱的灵气,滋润着她同样需要恢复的经脉。
“伯言,你看!” 一日,东璃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喜地指着晶壁一角。那里,因晶壁内部结构或光线折射的巧合,竟隐约映出了模糊的、扭曲的倒影。虽不清晰,但已足够让她兴奋。
她拉着刚刚结束一轮调息、气息稍稳的伯言过去。伯言深邃的眼眸带着一丝无奈,却顺从地被她拉到晶壁前。
“你看你看!像不像一面镜子?” 东璃兴致勃勃地凑近那模糊的倒影,对着里面那个同样模糊的紫色身影挤眉弄眼,又刻意板起小脸,模仿着伯言平日里清冷的样子,“嗯,本座观天象推演,今日……宜静养!” 她学得惟妙惟肖,连那微蹙的眉头都模仿得神似。
伯言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看着她熔金色眼瞳中跳跃的光彩,再看看晶壁中那个模糊扭曲、却努力模仿自己的俏皮身影,万年冰封的唇角,竟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那弧度很淡,稍纵即逝,却如同初春雪原上悄然绽放的第一朵小花,带着足以融化寒冬的力量。
东璃恰好捕捉到了这一瞬!她猛地转过头,熔金色的眼瞳瞬间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伯言!你……你笑了?!”
伯言迅速敛去那丝笑意,恢复惯常的平静,移开视线:“胡闹。” 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东璃却不管这些,她像发现了稀世珍宝,围着伯言雀跃起来,清脆的笑声在晶壁间回荡:“你笑了!我看到了!你刚才真的笑了!哈哈,原来你也会笑啊!”
伯言被她闹得无法,只能闭上眼,假装入定。但那微微发烫的耳根,却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少女鲜活的气息,如同最温暖的阳光,无孔不入地渗入他沉寂的世界。
寂静的囚笼里,东璃的低语和哼唱成了最美的背景音。她讲熙国宫墙内最高的那棵老梅树,讲它如何在寒冬绽放出最孤傲冷艳的花;将她偷偷藏在主人书案下,听着她批阅奏章时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那声音让她觉得安心;甚至讲起在青竹峰时,她如何偷偷观察伯言推演星图时那专注得仿佛隔绝了天地的侧影……
这些细碎的、带着烟火气的记忆碎片,被她用清甜的嗓音娓娓道来,如同一幅幅温暖的画卷,在这冰冷的水晶牢笼里徐徐展开。伯言不再是沉默的听众,偶尔会低声回应。
“梅……当凌寒而放。” 在她讲起老梅时,他会淡淡接一句,目光似乎穿透晶壁,看到了那抹傲雪的风骨。
“李美曦……是个好帝王。” 在她讲起主人时,他会给予一句中肯的评价,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对那铁血女帝的认可。
当东璃再次哼起那不成调的熙国俚曲时,伯言没有闭目。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随着哼唱轻轻晃动的紫色发梢,看着她微微扬起的、带着满足弧度的唇角。那份在绝境中依然绽放的、纯粹而坚韧的生命力,如同最温柔的潮汐,一遍遍冲刷着他固守了万载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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