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璃知道师父是对的。她需要力量,需要变得更强、更冷、更硬。但每当夜深人静,被高强度的训练耗尽体力,被噩梦惊醒一身冷汗时,这玉佩里微弱却持续的暖意,就成了她抓住悬崖边缘、不至于彻底坠入冰冷虚无深渊的唯一绳索。这暖意让她困惑,又让她无法割舍。
又是一年隆冬。峭壁之上,一株虬劲的老梅树竟在风雪中绽开了几朵零星的红梅,艳如凝血,傲视着这片肃杀之地。
莫问负手立于梅树下,看着在风雪中依旧一丝不苟练拳的东璃。她的动作已臻化境,每一拳一脚都蕴含着恐怖的力量,搅动着漫天飞雪,额间光洁,但那冰冷的专注力却比风雪更刺骨。
“璃儿。”莫问开口,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清晰。
东璃收势,转身,风雪在她周身打着旋落下。“师父。”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莫问缓步走近,目光扫过那几朵红梅,又落回东璃身上。“你的‘锋’,磨得差不多了。该去‘试’了。”
东璃的心猛地一跳,眼神瞬间锐利如针:“师父请吩咐!”
莫问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羊皮纸,递给她。“毗城。南唐在北境的重镇,亦是杨迅那老贼经营多年的巢穴之一。”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信息,也有……值得你练手的目标。”
东璃展开羊皮卷,上面是一个男人的画像和简单信息:赵魁,毗城巡防营副将,以贪酷暴虐闻名,是杨迅麾下一条忠实的恶犬。
“杀了他?”东璃的声音没有起伏,仿佛在问明天吃什么。
“不,”莫问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潜入毗城,接近他,观察他,了解他。更重要的是,观察杨府,观察杨迅那条老狗的儿子——杨飞。”
“杨飞?”东璃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师父口中的描述只有两个字:恶贯满盈。
“对,杨飞。”莫问的眼神变得幽深,“他是杨迅唯一的儿子,也是杨家在毗城的眼睛。此人骄奢淫逸,暴虐成性,是条彻头彻尾的毒蛇。了解他,就是了解杨家最脆弱的那一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蛊惑,“想想隐泉村,想想那些惨死的妇孺。他们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与这些高高在上的杨氏爪牙脱不了干系!赵魁是爪,杨飞是牙,杨迅……是那颗毒瘤的头颅!”
风雪似乎更大了,吹得老梅树簌簌作响,几片殷红的花瓣被卷入风中,飘落在东璃脚边的积雪上,像溅落的血滴。
东璃握紧了手中的羊皮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隐泉村的血光再次灼烧着她的神经。她抬眼,看向风雪弥漫的南方,那里是毗城的方向,也是仇敌盘踞的巢穴。冰冷的杀意在她眼底凝结,如同寒潭深处永不融化的坚冰。
“弟子明白。”她的声音被寒风撕扯,却带着淬火后的金石之音,“定不负师父所托。”
莫问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她紧握羊皮卷的手,又似无意地掠过她胸口——那里贴身藏着那半块玉佩。“去吧。让毗城的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哀’与‘怒’。记住,你的名字,将是他们永恒的噩梦。”他伸手,拂去落在东璃肩头的一片雪,“这株寒梅,是为师十年前亲手所植。等你功成归来,或许能见它开得正好。”
东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株风雪中傲然绽放的老梅,红得刺眼。她微微颔首,没有言语,转身走向自己的石室,准备行装。背影决绝,如同即将离鞘饮血的利刃。
风雪呜咽,卷起地上的梅花瓣,也卷走了莫问眼中那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他看着东璃消失在石阶尽头的背影,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残酷快意。
“复仇的齿轮,该转动了,我的好徒儿。”他低语,声音消散在呼啸的寒风中,“用你的血泪和毁灭,去完成这最完美的祭奠吧。”
峭壁之上,道观孤悬。风雪中的寒梅兀自绽放,殷红如血,无声地见证着又一段被谎言包裹、终将走向毁灭的哀歌序曲。东璃的第二世,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稳稳地推向毗城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那半块玉佩在她怀中,隔着衣料,传来一丝微弱却固执的暖意,在这凛冽的杀机与谎言中,显得如此渺小,又如此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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