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咆哮渐渐平息,但大地的余震仍在脚底隐隐回荡。弥漫的烟尘被净化之风吹散,露出被蹂躏得一片狼藉的战场。
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扭曲断裂的武器、破碎的盔甲、以及一些被巨大根须或横扫的枝干碾得不成人形的模糊血肉。浓重的血腥味与草木焚烧后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侥幸活下来的寥寥几个士兵和伐木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倒塌的巨木和狂野生长的藤蔓间连滚爬爬地逃窜,发出意义不明的惊恐嚎叫,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撤!快撤!离开这鬼地方!” 巴顿男爵那肥胖的身躯被两个亲卫连拖带拽地架着,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昂贵的锦袍沾满了泥土和不知是谁的血迹,裤裆处一片深色的濡湿,散发出难闻的臊臭。他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像个被吓破胆的肉球,只会机械地重复着“撤”字。他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那片恐怖森林的勇气都没有。
“咳咳……该死的……自然伟力……” 影鸦的身影从一堆断裂燃烧的残木后踉跄站起。他的黑袍被荆棘长鞭撕裂了大半,露出布满诡异刺青的苍白胸膛和手臂,嘴角挂着一缕暗红的血丝,气息紊乱。他死死盯着悬浮在金光流淌的古树前、如同森林化身的东璃,那双阴鸷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不甘,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磅礴与纯粹,远超他的黑暗魔法!这力量,他一定要得到!但不是现在。
“走!” 影鸦毫不犹豫,当机立断。他枯瘦的双手快速结出一个复杂的印记,周身腾起一股浓郁粘稠的黑烟,将他身形迅速包裹。
“想逃?!” 悬浮于空的东璃(或者说森林意志)翠金色的眼眸冰冷地锁定了那道逃逸的黑烟。意念微动,数条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破土而出,带着尖利的呼啸,狠狠抽向黑烟!
然而,影鸦化作的黑烟异常滑溜诡异,在藤蔓及体的瞬间猛地炸开,化作数十道细小的黑色气流,如同受惊的蝙蝠群,朝着不同的方向四散激射,速度快得惊人!大部分黑色气流被藤蔓抽散湮灭,但仍有几缕成功突破了封锁,如同跗骨之蛆般渗入焦黑的土地或随风消散在森林边缘的空气中,彻底失去了踪迹。
“哼!” 一声蕴含着怒意和疲惫的闷哼从东璃口中溢出。强行操控如此庞大的森林伟力,对她自身的负担超乎想象。随着影鸦的遁逃,那支撑着她的、如同汪洋大海般的力量开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额间那璀璨的银白月牙印记光芒急剧黯淡,如同耗尽了能量的星辰,最终彻底隐没于光洁的皮肤之下。她眼中那两轮威严冰冷的翠金色太阳也随之熄灭,恢复成原本清澈却布满疲惫的眸子。周身流转的自然伟力瞬间消散。
悬浮的力量消失,东璃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地从半空中坠落!
“呦~!” 一声充满担忧和焦急的轻鸣响起!
一道火红的小身影闪电般窜出,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垫在了东璃坠落的下方,试图缓冲。正是红松鼠小焰!同时,几根柔韧的藤蔓也在东璃意识模糊前的本能驱使下,从地面窜起,温柔地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砰。” 东璃重重地摔落在柔软的苔藓和藤蔓编织的临时“软垫”上,虽然避免了重伤,但剧烈的冲击和力量透支带来的极致空虚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虚弱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呦呦……” 小焰焦急地在她脸颊边蹭着,小小的爪子轻轻拍打她。
就在这时,森林边缘,那些被根须翻卷、被火焰焚烧过的焦黑土地上,异变再生!
无数新生的、带着尖刺的荆棘藤蔓,混合着坚韧的灌木和快速生长的乔木幼苗,如同得到了无声的指令,开始疯狂地、嘶嘶作响地向上窜长、交织缠绕!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森林被破坏的边缘线,构筑起一道高达数米、厚实无比、布满了锋利尖刺的活体荆棘屏障!这道屏障如同一条狰狞的绿色巨蟒,将月影森林的核心区域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和强大的自然威压!
森林,用这种方式宣告了自己的界限与不可侵犯。
“嗬…嗬…” 东璃躺在地上,侧过头,透过荆棘屏障的缝隙,望向森林外那片狼藉的焦土。巴顿男爵溃逃的狼狈身影早已消失,只剩下零星几个吓破了胆的人类连滚爬爬地消失在远方地平线。象征着贪婪与破坏的铁岩堡,在森林升起的荆棘之墙面前,显得渺小而可笑。
她赢了……暂时。
代价是全身如同被碾碎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她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身旁。那只翅膀受伤的翡翠夜莺,不知何时也拖着伤躯飞了过来,停在一根低矮的断枝上,正用担忧的黑眼睛望着她。
一只温热湿润的小舌头,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轻轻舔舐着她冰冷汗湿的手背。
东璃微微转动眼珠,看到那只被她从捕兽夹下救出的棕熊幼崽,正依偎在她身边,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拱着她,用带着倒刺的舌头笨拙地舔舐着她的手,试图给予她温暖和安慰。它的后腿还带着伤,血迹未干。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东璃的眼角滑落,混入身下冰凉的苔藓。
为了这片森林,为了这些将她视为家人的生灵,她倾尽了所有。这份守护的“乐”,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却也成为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她疲惫地闭上眼,将脸颊轻轻贴在冰冷的苔藓上,感受着身下大地那微弱却坚韧的脉动。在她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瞥,是“世界之脉”古树树干上,那道月牙状的纹理。在经历了烈焰焚烧与金光洗礼后,它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隐隐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如同大地般恒久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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