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雪花落在老鹿失去温度的身躯上,也落在东璃的银发和肩头。精灵使者清冷的声音,如同锋利的冰锥,刺破了雪夜中那份因死亡而带来的、充满理解与宁静的庄严。
东璃缓缓抬起头,动作带着一种沉凝的滞重感。额间那因哀思与森林共鸣而亮起的银辉已然隐去,只余下温热的余韵。她翠绿的眼眸扫过两位不速之客,眼神平静得如同深潭,映不出丝毫波澜,唯有深处沉淀着风雪也无法冻结的坚定。她没有立刻回应那冰冷的称呼和命令,而是再次低下头,用指尖最后梳理了一下老鹿额前被雪打湿的毛发,动作温柔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不容打扰的仪式。
这份刻意的沉默,带着一种无声的威压。冷峻的女精灵战士(塞莉亚·月刃,东璃从她甲胄的纹章上认出了她的身份)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握着月刃刀柄的手指收紧。她身后的祭司(薇拉·林语者)则目光复杂地停留在逝去的老鹿身上,又掠过守护在旁的熊崽和蜷缩的小焰,最后落回东璃身上,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被放逐者,东璃,”塞莉亚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打破了沉默,“长老议会的意志,不容轻慢。你已听到命令。”
东璃终于直起身,动作带着一种与周遭风雪融为一体的沉静。她拂去肩头的落雪,目光如同穿透冰层的暖流,落在塞莉亚身上。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雪花簌簌的声响,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并非愤怒,而是陈述事实般的平静。“那么,请告诉我,月影的长老们,”她的视线转向薇拉祭司,带着一丝探究,“森林守护自己的心脏,庇佑依赖它的生灵,何罪之有?这份力量,源自对‘家’的守护,而非对精灵族或任何存在的威胁。它守护着这片土地,包括月影森林的边界。”
薇拉祭司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塞莉亚已经抢先一步,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
“守护?还是不可控的异变?”塞莉亚的月刃指向周围在初雪中依旧生机盎然、甚至反季节绽放的月光草,“看看这被强行扭曲的自然韵律!看看这日益扩张、侵蚀着古老平衡的荆棘屏障!你的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已非森林本身!它源于愤怒,归于毁灭!男爵的野心已被击溃,但你的存在,你的力量,如同黑暗中的火炬,只会吸引更多贪婪的目光和致命的觊觎!你所谓的‘守护’,正将森林拖入更大的漩涡!”
她向前踏出一步,雪地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气势逼人:“人类边境的村庄已在恐慌!他们声称森林的边界在‘蠕动’,在吞噬他们的开垦地!恐惧滋生仇恨,仇恨终将化为利刃!你留在这里,便是最大的‘祸源’!长老议会命令你,即刻离开月影森林核心区域!约束你的力量,约束这片被你意志扭曲的森林!远离精灵族的视线,去往无人知晓的僻远之地!这是为了森林的长久安宁,也是为了……你自身的安全!”最后一句,带着一丝冰冷的、近乎施舍的意味。
薇拉祭司终于开口,声音比塞莉亚柔和许多,却带着同样的沉重与疏离:“东璃,力量本身并无善恶。但你的力量……太过特殊,太过强大,与森林意志的联结也太过……紧密。这份紧密,在精灵族看来,是一种无法掌控的变数。我们无法预测它的走向,无法承担它失控的后果。离开吧,孩子。带着你的生灵,远离纷争的中心。让森林……恢复它原有的、自然的节奏。”她的目光扫过逝去的老鹿,又补充道,“生命的循环,本该在宁静中完成。”
“原有的节奏?”东璃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深刻讽刺的弧度,“是指任由人类的贪婪之火焚毁‘世界之脉’?任由影鸦的腐化瘟疫蔓延?还是指精灵族在森林哀嚎时,依旧恪守那冰冷的‘界限’,袖手旁观?”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重锤般敲在寂静的雪夜。塞莉亚脸色一沉,月刃寒光一闪。薇拉祭司则微微垂下了眼帘。
“我的力量,源于守护家园的本能,源于森林意志的回应。”东璃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同穿透迷雾的星光,“它并非扭曲自然,而是回应了自然最深沉的诉求——生存与尊严!荆棘屏障隔绝的是贪婪与破坏,庇护的是森林赖以生存的核心!至于人类的恐慌?”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森林从未主动扩张一寸。若他们敬畏自然,而非无止境地索取,何来恐慌?他们的贪婪,不该成为驱逐守护者的理由。”
她向前一步,站在逝去的老鹿身前,如同站在森林意志的化身之前。银发在风雪中飘动,那几缕深紫色的发梢如同暗夜中的旗帜。
“这里,森林,是我的家。”
“这里的生灵,是我的家人。”
“我,留下守护。”
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与当初拒绝伊瑟拉长老时的话语一模一样,却蕴含了更深沉、更无可撼动的力量。这是经历过毁灭与重生、见证过生与死、与森林意志共鸣后的最终宣告。它不再仅仅是宣告,而是与这片土地、与这份守护意志的永恒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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