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狂欢的喧嚣与灼热,如同一个遥远而荒诞的梦境,在冰冷的晨光中彻底消散。留给赤岩部落的,是比昨夜阴影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现实——无边无际的干旱。
太阳,仿佛一颗燃烧殆尽、只剩灰白余烬的巨大炭球,高悬在铁灰色的天穹之上。它吝啬地投下毒辣的光线,却吝啬每一滴滋润的雨水。曾经奔腾不息、滋养着部落和猎场的“赤水河”,如今只剩下一条巨大、丑陋的伤疤。宽阔的河床彻底干涸,龟裂的泥块像巨兽死去的鳞片,狰狞地向上翻卷着,裂开的缝隙深不见底,散发着泥土被彻底烤焦后的、令人作呕的土腥气。河床中心,仅存着几洼浑浊发绿的死水,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几只瘦骨嶙峋的秃鹫在其边缘踟蹰,发出不祥的嘶鸣。
部落周围的土地,目之所及,一片枯黄死寂。曾经丰茂的草场只剩下贴地匍匐的、焦脆的草梗,风一吹便化作齑粉,打着旋升腾,如同大地的骨灰。稀疏的灌木扭曲着枝干,叶片早已落尽,枯黑的枝条绝望地伸向毫无怜悯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绝望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沙砾。
狩猎的队伍归来时,带回来的不再是足以点燃篝火狂欢的丰盛猎物,而是令人心头发冷的沉默。猎手们步履沉重,脸上蒙着厚厚的尘土,汗水在脸上冲刷出道道泥痕,眼神疲惫而焦灼。他们肩头扛着的,不过是几只瘦小的、毛色暗淡的沙鼠,或是一两只同样因饥饿而失去警惕、易于捕捉的幼年跳羚。这点收获,对于整个部落嗷嗷待哺的口腹来说,杯水车薪。
“又只有这些?”一个抱着饥饿婴儿的妇女看着归来的队伍,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婴儿在她怀里发出微弱的、猫叫似的啼哭。
“方圆百里……像被舔过一样干净……”一个老猎人摘下破旧的皮帽,露出花白稀疏的头发,声音干涩,“连兽群迁徙的痕迹都断了……它们也逃了……”
“水……水窖快见底了……”另一个声音充满了恐惧。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部落的帐篷和土屋间悄然蔓延。人们聚集在仅存的小水源旁,眼神警惕而贪婪,每一次取水都伴随着压抑的争吵和推搡。孩子们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蔫蔫地靠在大人身边,舔着干裂的嘴唇,眼神空洞地望着龟裂的大地。
绝望在累积,像干燥的柴薪,只缺一个点燃的火星。
这个火星,由大萨满鹰眼亲手点燃。
正午时分,毒日头最盛之时。祭坛再次成为了部落的焦点,但气氛与昨夜的狂欢截然不同,沉重得如同铅块。鹰眼身着象征最高神权的全套骨饰——巨大的猛犸象牙肩甲、串着猛兽獠牙的沉重项链、头顶用鹰羽和神秘符文装饰的骨冠。他手持一根顶端镶嵌着某种暗红色晶石的古老骨杖,面色阴沉如铁铸,一步步踏上祭坛最高处。他的出现,让所有嘈杂瞬间平息,只剩下风卷着沙尘掠过干裂土地的呜咽声,以及数百道充满恐惧和期盼的目光。
鹰眼没有看他的族人。他深邃、锐利的目光,如同盘旋在高空的猎鹰,扫视着这片被炙烤得奄奄一息的大地,扫过枯死的草场,扫过干涸的河床,最终,那目光如同冰冷的矛尖,精准地刺向了祭坛边缘——那处昨日蜷缩着“诅咒之子”的阴影角落。虽然此刻那里空无一人,但那无形的标记,仿佛烙印在空气中。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骨杖,暗红晶石在惨白的日光下反射出妖异的光芒。
“祖灵——震怒!”
鹰眼的声音并非咆哮,而是一种低沉、沙哑、却蕴含着雷霆般力量的低吼,穿透了干燥的空气,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族人的耳中,如同重锤敲打在他们的心鼓上。人群一阵骚动,恐惧更深。
他开始了仪式。动作古老而诡异,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韵律。他围绕着祭坛中心一块光滑的黑色巨石起舞,骨饰碰撞,发出沉闷而节奏分明的咔嗒声。他时而仰天长啸,时而俯身低语,骨杖尖端在干燥的土地上划出神秘的符号,激起微小的尘土。
最后,他从一个蒙着兽皮的陶罐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几片颜色深暗、纹路奇异的兽骨——那是用于“骨卜”的神圣媒介。他将其郑重地置于祭坛中央的黑石之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古老的咒文如同毒蛇吐信般嘶嘶作响。
鹰眼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尽了周围本就稀薄的生机。他猛地将骨杖尖端狠狠戳向祭坛中央燃烧着微弱圣火的火盆!
“呼啦!”
并非炽热的火焰,而是一股带着浓烈血腥气和腐朽气息的诡异黑烟,猛地从骨杖顶端的暗红晶石中喷涌而出!这黑烟如有生命般扭曲着,瞬间笼罩了祭坛中央那几片用于骨卜的兽骨!
鹰眼紧闭双眼,额头青筋暴起,全身肌肉紧绷,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疯狂地攫取某种来自幽冥的信息。整个祭坛死寂一片,只有黑烟翻滚的嘶嘶声和骨饰轻微碰撞的声音。族人们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跳出胸膛,目光死死盯着那团翻滚的黑烟和被包裹的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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