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明,平安县城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灰蒙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雾气,混合着市井特有的、隔夜的腐败气息。平日里还算热闹的菜市口,今日却早早地被一种异样的死寂所笼罩。
临时搭建的公审台矗立在广场中央,木头框架粗糙简陋,透着一股仓促和敷衍。台上竖立着一根用来绑缚犯人的木桩。此刻,木桩前,一个身影被用粗粝的麻绳以极其屈辱的姿态牢牢捆绑着——双臂反剪在背后,绳索深深勒进皮肉,双腿也被紧紧捆缚在木桩上。
那正是林醉。
她低垂着头,湿透凌乱的黑发如同海藻般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毫无血色的下巴和沾满干涸血迹的唇角。身上那件曾经英挺的玄黑劲装早已破烂不堪,被鞭痕、烙痕和血污浸染得看不出本色,如同包裹在一具残破躯壳上的破布。胸前那焦黑的“囚”字烙印在灰蒙的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眼。她的身体无力地依靠着木桩,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若非绳索捆缚,早已瘫软在地。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如同风中残烛。
一夜之间,玉面修罗,三省总捕,沦落至此!被冠以勾结山匪、屠戮满门的滔天罪名,如同待宰的牲口般被绑在这示众台上!
台下,稀稀拉拉地聚集了一些被驱赶而来的百姓。他们大多神情麻木,眼神躲闪,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畏惧和无可奈何的顺从。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只有压抑的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般在人群中低徊。
“听说了吗?就是她…勾结山匪杀了刘员外一家…”
“三省总捕啊…怎么会…”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孙知县说是她,那就是她!”
“造孽啊…看着真惨…”
几个穿着衙役服饰、但眼神凶狠、明显是孙怀仁心腹的汉子,如同凶神恶煞般在台下维持着“秩序”,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人群,任何流露出过多同情或质疑的眼神都会招致他们凶狠的瞪视和无声的威胁。
孙怀仁换上了簇新的七品官服,头戴乌纱,端坐在公审台一侧临时摆放的桌案后,神情肃穆,甚至带着一丝“沉痛”。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一份早已拟好的公文,声音通过一个简陋的扩音筒,故作洪亮而沉痛地宣读起来:
“平安县百姓们!今日,本官怀着无比沉痛和愤慨的心情,在此公审罪大恶极之犯——林醉!”
“此獠,原任三省总捕,本应缉盗安民,匡扶正义!然其狼子野心,勾结卧虎山匪首王魁余孽,图谋不轨!刺杀本官未遂后,竟丧心病狂,于前夜潜入本县乡绅刘员外府邸,屠戮其满门一十七口!上至花甲老者,下至襁褓婴孩,皆惨遭毒手!其行径之残忍,令人发指!人神共愤!”
“幸得本官明察秋毫,及时将其擒获!然此獠冥顽不灵,拒不认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其滔天罪行,铁证如山!”
“今日本官奉天承运,代天子牧民,依《大胤律》,判此獠——斩立决!曝尸三日,以儆效尤!昭告天下,凡作奸犯科者,天必诛之!”
孙怀仁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正义”的愤怒和“为民除害”的凛然。他将一桩桩骇人听闻的罪名,如同脏水般泼向那个被绑在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在林醉作为捕快的尊严和信仰的尸骸之上。
台下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血淋淋的“真相”惊呆了。刘员外满门被灭的消息早已在县城悄然传开,只是官府一直讳莫如深。此刻被孙怀仁以如此“正义”的姿态,扣在台上那个看起来如此凄惨的女子头上,巨大的信息冲击和长久以来对官府的畏惧,让他们的脑子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混在人群中的几个托儿,按照事先的安排,猛地振臂高呼起来:
“狗贼!丧尽天良!”
“杀了她!为刘员外一家报仇!”
“打死这个勾结山匪的畜生!”
煽动性的怒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不明真相的百姓,在恐惧和盲从的驱使下,情绪瞬间被点燃!长久压抑的、对惨案本身的恐惧和对“凶手”的天然愤怒,被巧妙地引导到了林醉身上!
“砸死她!”
“打死这个狗贼!”
“为死去的乡亲报仇啊!”
不知是谁先带头,一块拳头大小的土块带着风声,“啪”地一声砸在林醉低垂的额角!鲜血瞬间从破开的皮肉中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破烂的衣襟上。
这一下,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愤怒(被引导的)、恐惧(对官府的)、以及某种被压抑已久的、需要宣泄的戾气,瞬间在人群中爆发!地上的碎石、土块、烂菜叶子,甚至有人捡起铺路的碎砖块,如同雨点般疯狂地向公审台上砸去!
“啪!噗!咚!”
石块砸在木桩上,砸在台板上,更多的则是砸在林醉那毫无反抗能力的身体上!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她的额头再次被砸中,鲜血模糊了半边脸颊;肩膀被一块碎砖砸中,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小腿被尖锐的石块划开长长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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