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铁块在铁山眼前,如同活物般一次次诡异地崩裂、粉碎,化为无用的铁屑与焦黑渣滓。任凭他如何调整炉火烧度,变换锤击手法,那铁块始终在最后关头四分五裂,一切努力皆是徒劳。
滚烫的汗水顺着虬结的肌肉沟壑淌下,混着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滴入眼中,火辣辣地刺痛。他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虬龙般的手臂青筋暴起,将沉重的铁锤高高抡起,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怒,恨不能将这永远无法锻造成功的砧台,连同这片该死的幻象一同砸成齑粉!
这片被心魔扭曲的绝境之地,绝望如浓雾般弥漫。唯有小七,凭借灵狐与生俱来的纯粹灵性,如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无形水晶屏障,堪堪隔绝了幻境对心神的直接侵蚀。然而,这份独善其身的清醒,此刻却成了最残酷的刑罚。她小小的身躯在浓稠得几乎化不开的绝望迷雾中簌簌发抖,一双碧绿的狐眼睁得溜圆,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细线,里面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无助。
她眼睁睁看着金凡师兄在烈焰炼狱中目眦欲裂,状若癫狂,每一声嘶吼都撕裂喉咙,如同失去幼崽的绝望凶兽;看到冷月师姐被昔日背叛的阴影彻底冰封,周身寒气彻骨,连灵魂都似要冻结成冰雕,眼神空洞如万年寒潭;更看到铁山师兄徒劳地一次次举起巨锤,每一次失败都让他憨厚的脸庞因疯狂而扭曲,眼底戾气渐浓,仿佛下一秒便要彻底失控,沦为心魔的傀儡。他们都被各自心底最深的黑暗牢牢攫住,沉沦在痛苦深渊的边缘,只需再轻轻一推,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醒醒!师兄!师姐!快醒醒啊!”小七的声音带着哭腔,尖锐却微弱,像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瞬间便被厚重如实质的绝望浓雾吞噬、湮灭,连一丝涟漪也无法激起。她焦急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毛茸茸的小爪中紧握的那枚小巧法器——清心铃。玉质温润,入手微凉,她颤抖着注入一丝微弱的妖力,用力摇晃起来。
叮铃…叮铃铃…
铃音清越如冰珠落玉盘,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空灵。然而,这微弱的清音在众人狂暴的心魔嘶吼声中,却如风中之烛,显得如此苍白脆弱。铃声方起,便被那浓稠的绝望迷雾层层包裹、蚕食、消解,根本无法穿透同伴们被痛苦与执念紧锁的心门,如同隔了万仞高山。小七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细碎的音波撞在迷雾上,如同撞上坚不可摧的无形壁垒,瞬间便溃散消失,了无痕迹。
一次,两次,三次……她用尽全身力气摇晃,清心铃在她爪中发出近乎哀鸣的脆响,却依旧徒劳无功。金凡依旧对着熊熊烈火与地上“师父的尸体”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声嘶力竭;冷月眼中的冰寒与绝望,未有半分消融;铁山巨锤砸下的风声,反而愈发暴烈,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
【没用的……这声音……根本传不进去……】小七的心如同被冰水浸透,一点点沉向无底的深渊。碧绿的眼眶中,豆大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第一次涌上了水光。她终于彻底明白,光靠她灵狐天生的纯粹之心,只能让她自己不被幻境迷惑。但要穿透同伴们那由痛苦、悔恨、愤怒、绝望交织而成的坚固心防,唤醒他们沉沦的神智,仅凭她一只小小的狐妖,远远不够啊!清心铃的声音,必须更强!必须成为能直击他们灵魂深处的共鸣之音,而非来自外界、可有可无的微弱杂音!
就在这绝望的边缘,一个念头如同九天惊雷般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共振!对,就是共振!就像空谷回音,必须找到能与他们灵魂深处产生共鸣的频率和力量!
小七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急切地扫过陷入绝境的同伴们——金凡师兄腰间,那支从不离身、据说能引风吟月的古朴竹笛!冷月师姐背后,那柄琵琶形状、其弦音能惑人心神,亦可清心的奇门兵刃!还有铁山师兄手中那柄巨大战锤,每一次敲击地面的震动,本身就是最雄浑的战鼓之音!
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希望之火,重新在她碧绿的眼眸中燃起!她不再对着厚重的迷雾徒劳呼喊,也不再仅仅是摇晃,而是将全部妖力、全部心神,毫无保留地,如同即将燃尽的灯芯,将最后一丝光亮全部倾注到爪中的清心铃中!
嗡——!
这一次,清心铃发出的不再是清脆的叮铃声——而是一声低沉、雄浑、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那声音,宛如千年古寺的晨钟暮鼓,庄严而宏大,带着一种洗涤灵魂的纯净力量。这嗡鸣仿佛拥有了实体,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音波,而是以清心铃为中心,化作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波纹,猛地向四周扩散震荡开去!
金色的涟漪首先撞上了金凡所处的那片烈焰炼狱。异变陡生!那原本灼烧一切的滔天烈焰,在淡金色的光辉拂过时,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猛地摇曳了一下!火势虽未减弱,那股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焚烧殆尽的灼痛感,竟奇异地出现了一丝松动!金凡对着“师父尸体”发出的凄厉嘶吼猛地一滞,布满血丝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腰间那支熟悉的冰冷竹笛——【竹笛……父亲……】那是宗门传承的信物,更是他早已过世的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几乎是潜意识的本能,在那巨大的悲怆与奇异铃音的双重牵引下,金凡染血的手猛地探向腰间,一把抽出了那支古朴的竹笛。干裂的嘴唇下意识地贴上冰凉的笛孔,丹田内仅存的最后一丝灵力,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向那支竹笛!
“呜——!”
一声不成曲调、却蕴含着金阳宗基础心法韵律的清越单音,如同暗夜中的一道惊雷,带着撕裂黑暗的决绝与求生的渴望,骤然从他唇边迸发出来!
这笛音虽急促而嘶哑,不成章法,却异常高亢、锐利,充满了生命最原始的挣扎与不屈的呐喊!笛音甫一响起,便与小七清心铃发出的浑厚嗡鸣产生了奇妙的共鸣,瞬间交融!笛音的锋锐如同利剑,刺穿了绝望迷雾的层层屏障;铃音的浑厚则如大地脉动提供了稳固的根基。两道声音相互缠绕、交织、攀升,化作一股更为强大、更具穿透力的金色音浪,朝着冷月所在的那片冰寒绝境,猛地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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